雷小薇将凤春来领到一张旧式的方桌样的小型茶几前坐下，泡来一杯茶。
这个时候的凤春来，再看雷小薇，就有些那个了。总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般。这个时候，倒霉蛋凤春来居然找回来一些自信。
以凤春来的聪明，似乎感觉到什么，意识到什么。
确实，如凤春来猜测到的。名医世家有一些祖传秘方，需要后继有人。
雷伯蔺有意要物色这样的人。也曾经有人找上门来要拜他为师。一个是在农村做赤脚医生的年轻人，看那样子，也是个肯学习的老实人。无奈雷小薇不同意。
雷小薇那时在上中学，快要高中毕业。女儿回来只是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把父亲拉到一隅，说这个人不行。
雷伯蔺只好作罢，送了一本线装本的《扁鹊心经》给这个年轻人，了事。
父亲曾经和女儿聊天时说过，说雷家的医术要后继有人，这个人不是女儿，就应该是女婿。雷小薇记着这事。在第一眼看过后，她不喜欢这种人，说不清是面相，还是其他哪个方面，总之，第一印象不好。
后来，又有一个年轻人来到雷伯蔺身边，雷小薇没有反感。可是，这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没有耐性，学习才不到两天，就受不了。他看见那册线装本《汤头歌诀》就怕，枯燥乏味不说，组成的句子特难记。他不辞而别了。
现在，听女儿介绍有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够把《汤头歌诀》倒背如流。从女儿对这个年轻人的描述中，雷伯蔺看出，女儿喜欢这个年轻人。
“薇儿，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人？”
“爸，你不要多想。不是的。”
“那你干吗把他介绍到这里来？”
“我想，爸会喜欢他的。你不是要找一个人来传承雷家的医术吗？”
女儿喜欢的，就是父亲喜欢的。雷伯蔺也就同意见一见这个好学的年轻人。
凤春来来之前，女儿跟父亲说了凤春来是一个残疾人。
知道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雷伯蔺先是愣了一下。
女儿对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有这样大的兴趣，自然也就引起了雷伯蔺的好奇。
雷伯蔺在给病人把脉时，眼睛的余光扫了凤春来两次。从面相上看，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相貌堂堂。一眼看去，这个年轻人给人憨厚老实的印象。
雷小薇将凤春来做了引见后，看父亲一时脱不了身，再看一眼凤春来，坐在那在些别扭。雷小薇向外走时，朝凤春来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凤春来起身，跟着雷小薇来到一间卧室。
一眼看过，知道这是女孩的闺房。不用说，这是雷小薇的房间了。
“我这间房子，不让外人进来的。”雷小薇笑了一下，说：“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人。”
凤春来笑了一下。他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雷小薇说：“你也是最后一个到这里来的人。”
凤春来能够辨别出雷小薇话中隐约的意思。尽管已经猜测到，但听到雷小薇亲口说出这话，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吧？
可能吗？
凤春来又没了自信。他不敢相信，自己这样一个有污点人，一个肢体不健全的人，还会收到爱的信号。
转念，凤春来把这个信号翻译成他的自作多情。毕竟，雷小薇并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这间卧室里，布置比较朴素。
大卫石膏像和维纳斯石膏像引起凤春来的兴趣。
雷小薇告诉凤春来，扫四旧时，这两具石膏像被她藏了起来，最近才拿出来。现在，要去市场上买，买不到的。听说，要有单位介绍信，才能买到这样的石膏像。
雷小薇说的这些，凤春来虽然没有经历过，但相信。
凤春来始终没有多少话好说，一直是雷小薇在说。
雷小薇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凤春来对眼前这个女孩了解不多，在厂子里有过几面之缘。雷小薇给他的印象是话不多，有些羞涩。可是今天，让凤春来有些多多的吃惊，雷小薇竟然是这样的活泼开朗，这样的多话。
雷小薇指着断臂的维纳斯石膏像，说：“我喜欢这样的残缺美。”
凤春来的心头一惊，神色上又是一愣。这个女孩这样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受到了雷小薇快乐的影响，凤春来的脸上多了些笑容。他的眼神了有了些神采。
“奥斯特洛夫斯基，全身瘫痪，双目失明。1930年，他用自己的战斗经历作素材，以顽强的意志开始创作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罗斯福，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美国总统。阿炳的《二泉映月》，几乎就是一个绝唱。音乐大师贝多芬，还有留下了大量科普文献的科学家高士其，再就是小说家海明威……”
雷小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些人，都是残疾人。她说这些名人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告诉凤春来，一个身有残疾的人，也可以成为一个有本事让人尊敬的人。
凤春来惊奇，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孩脑子里装了这么多的知识。
雷伯蔺在那边叫女儿，叫雷小薇陪客人过去。
出这间卧室门时，雷小薇对凤春来说：“不要紧张。我爸，人很好的。”
凤春来点头。虽然，雷伯蔺给他的印象慈祥，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雷伯蔺看见女儿和凤春来进门，慈祥的面容中带着欢喜。
老人家让客人坐下，说是要问一些问题，希望凤春来如实地回答。
“你背《汤头歌诀》，预备做什么？”
“想当一个名医。”
“哦。听我女儿说，你原来喜爱文学。”
“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学医，更能造福人民。”
雷伯蔺又“哦”了一声。
“凤春来很聪明的。”雷小薇在父亲面前给了凤春来一个表扬。
雷伯蔺问：“你除了会背《汤头歌诀》，医学方面还知道什么？”
“知道华佗。”凤春来回答。
“哦。说说看，你知道他什么？”
“知道他发明绿药膏的故事。”
“说来听听。”
雷小薇去那张茶几上，把刚才泡的那杯茶端过来，放在凤春来的面前。又给父亲的紫砂壶里添了茶水。
凤春来接着雷小薇端来的茶时，脸红了一阵。
雷伯蔺看见凤春来脸上的这个变化，隐隐地慈祥地一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凤春来喝茶。
凤春来端起茶杯，稍许呷了一口。他的嘴在茶杯口上时，眼光撩过杯沿，看了雷伯蔺一眼。他的心里竟然有被按摩的舒畅。有些日子，没有人这样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