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春来越来越自卑,越来越孤独。
虽然有都乙凡在开导,在做工作,凤春来还是不能走出这些阴影。
车间里的女工,基本上不和凤春来说话。有一些女工,见到凤春来后,就像是看见瘟神一样,远远地就躲避。
也难怪,谁也不想触眉头,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车间的男工们,也不乐意和风春来接触,都觉得他活的有些窝囊,只睡了一回女人就把一生给搭进去。甚至有人放言,凤春来晦气,谁接触谁要倒霉。
风春来这时才真正体味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日子对于风春来越来越单调,只有都乙凡不嫌不弃地和他相处在一起。
可是,都乙凡也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成天伴着凤春来吧。
渐渐地,风春来低头走路成了习惯、习惯于踽踽独行。就是在车间里,没活可做的时候,风春来也是独自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翻一张旧报纸。这张旧报纸上的内容,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倒霉的人,也有被人看好的时候。
这一天,慕容之鹏叫出风春来,说是有事商量。
这是风春来由学习班出来回到车间后第一次被人抬举、抬举他的居然是一个领导,车间的副连长。更让凤春来惊讶的是,慕容之鹏用了有事要商量的口气。
风春来听到慕容之鹏的话后,愕然,盯着领导的脸看了有一会。
慕容之鹏笑笑地拍了拍风春来的肩膀,转身向车间的后门走去。
风春来跟了上去,心里却在狐疑,慕容连长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原本,凤春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自从遇上悔断肠子的事后,就越发敏感,有时会神经过敏。
两个人来到车间后门口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上。草是秋草,有些已经枯黄。慕容之鹏先坐下。凤春来站了一会,跟着,也坐下了。
“风春来,现在还好吧?”慕容之鹏居然笑容可掬。
现在,凡是要和风春来说话的人,总是有这样一句话开头。
风春来明白这种问话的含义,就是你风春来弄出这种糗事后,生活在熟人的目光下,感觉如何?
这种话,纯粹的废话。凤春来很讨厌这种问话,却又不能不听。
弄不懂,说这种话的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说上这样一句话,压根就不考虑对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每每在这时,风春来只能苦苦地一笑,心里头却像又被针扎了一下,不仅疼,且滴血。
慕容之鹏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年轻,要振作起来。怎么振作起来呢,要做出不一样的成绩,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
风春来没有看慕容之鹏。他低着头,心里在想副连长说这话的用意。显然,慕容之鹏叫他出来,不纯粹只是一声安慰。
当领导的,说话上都有讲究,说上正事前,会有废话铺垫。可是这些废话能够恰到好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却有份量。
慕容之鹏又说:“年轻人嘛,只有在革命的问题上,立场坚定,才能叫同志们用不一样的目光,重新审视你。”
风春来对慕容之鹏这个人既没有好感,也没有不好的印象。至于慕容之鹏和都乙凡之间现在的较量,都乙凡一直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凤春来抬起头,看慕容之鹏的目光散淡。
慕容之鹏说:“上回吧,你们班可以说是集体脱岗,去参观什么小煤窑。唯独你,没有去。从这件事上看,你在大是大非面前,政治立场坚定。你和那莎的事,只是小节,小事。已经翻过去了,不说了。当然,我们也不能受那种小节无害论的影响。以后,在这方面,还是要引以为戒。”
风春来在脑子里琢磨。自己的这件丑事,出来有了些时日,自己回到车间也有时间了,慕容之鹏一直没有就这事和他说过什么。今天,这是怎么了,慕容之鹏怎么有这个空闲,来和他说这事。
说是有事和他商量,却提到这件事。显然,是在绕弯子、绕弯子是为说正事铺垫吧。
这会是一件什么事呢?风春来的脑子漫天游。
慕容之鹏说:“厂里,现在有了打算,要动外来的那帮人。我们连呢,荣柏是连长。可他这个人呢,从来就是只抓生产,不抓政治。他是一个典型的、只低头拉车,从来就不会抬头看路的人。”
风春来说了一句:“听说,荣连长以前是劳动模范。”
“劳动模范又怎样?那是以前的事。就是以前是英雄,犯错后,照样揪他。”慕容之鹏顿了一下,又说:“现在讲的是又红又专。”
风春来已经闻出点异味,说:“慕容连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吧。”
“好。痛快。你不愧是工人阶级的一员。还有,这个有文化的人和没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事情一说就明,路子一点就通。”
风春来听了慕容之鹏的这番话,身上可是起了鸡皮疙瘩,何况,初秋的阳光也还是厉害,已经将他们的身子晒了一会。凤春来这个时候,身上像是几个星期没有洗澡一样,很难受。
慕容之鹏看出凤春来有些不耐烦,就说:“我要和你商量的事,其实,很简单。我要你写一篇稿子,关于荣柏的。你就写他只抓生产不抓政治的危害。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也能够对这件事进行深刻的剖析。”
凤春来看着慕容之鹏,研究对方的脑门子上光溜溜的怎么不长草。
“今天对你说实话,我一直很看好你。我也给你透一个底,要是,你不和那莎有那种一腿子的事,我可是有意要提拔你的。机会还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够把握了。”
风春来在心里头两难起来。
“慕容连长。我现在这个样子,写的东西,不会有人信。”
“这个,我考虑过了。写好后,不用署具体的人名,只要有这样的字样就行。”慕容之鹏说到这,也在考虑,用什么样的署名。
风春来望着慕容之鹏。慕容之鹏的手在空中画了几下。
慕容之鹏说:“诸如:车间工人”
这样的安排,风春来想拒绝,没有理由。面对面的抵着,他只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