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看见他的时候，着实一愣。
比起偶尔流露出来的柔和，这样的郁行风……清冷中不失柔和，卸掉重重伪装，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激动，似乎有潜藏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样的天圣，你不失望吗？”
她听见郁行风清冽的声音如是提问着，眼眸动了动。
“失望，当年……那代人对天圣的希冀，终究是付之流水了。”
无论是她的外祖父，还是孙太傅，雍王爷……他们先后舍弃了一切，就是为了能够看到天圣走向强盛，只是这世道并未如他们所愿。
他看着她低垂的脸，眼神倏然恍惚。
“就没有想过，改变吗？”
她微微一怔。
他满面含笑，双眼带着希冀，声音中莫名带着祈求。
“你是想报仇的，对吧？”
她收紧了手，心中翻涌的恨意比往常更加强烈。
“赵氏全族冤死，尽管你一直劝慰着自己不在意，可是真的能不在意吗？”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的侧脸，瞬间的冰凉让她猛然清醒过来，呆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双黑眸似乎在说话。
而他只是把她耳边的碎发笼了上去。
“你想报仇。”
四个字，敲定了萧雨歇和郁行风之间最坚实的承诺。
这段对话发生在什么时候，萧雨歇已经忘了。
她清晰的记得，她想留下来。
她想看到整个天圣被改变，如果那个人注定是郁行风的话，她不介意推他一把，助他坐上那把龙椅。
萧雨歇心中自我安慰，等到郁行风成为天圣的皇帝后，她再带着赵夫人离开。
去寻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舒适的过一辈子。
滚边绣青衣被风卷起衣角，萧雨歇踏入了济世堂。
“楚老板，又来坐堂啊？”
有熟识的病人热情的询问着，萧雨歇满面含笑，却是答道：“今日便不了，有事情要出远门。”
那病人惊讶的看着她走到正写着方子的鸦年面前，敲了敲那张黄木雕花桌。
鸦年不满的抬起头，看着来人是男子装扮的萧雨歇，眉头略略舒展开来。
“回家，走不走。”
鸦年的心中顿时如同击鼓一般，咚咚的声音让他觉得不真实。
“你要回天……”
萧雨歇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说出来。
鸦年禁了声，手忙脚乱的把手中的房子写好，递给了病人，又手忙脚乱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之后便像是一个听话的孩童，满眼期待的看着萧雨歇。
萧雨歇笑眯眯的看着气淡神闲，仿佛没有听见他们对话一般的乔大夫。
“乔大夫，这段时间您辛苦一些，我带鸦年回家一趟。”
乔大夫吹了吹唇上的胡须，眼皮都不带抬起。
“去吧，就知道辛苦我这把老骨头。”
“回来给您带药材。”
萧雨歇笑的格外欠揍，乔大夫冷哼一声，慢悠悠的提起笔蘸满墨汁，一手狂草让人眼花缭乱。
“低于你之前造作完的玄根草就不要。”
待萧雨歇和鸦年离去后，他写完了药方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坐在他对面的病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乔大夫，可是哪里有问题？”
自然半点问题也无。
乔大夫把药方递给他，胡子动了动，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难耐的情绪。
“下一位。”
……
睿王府的青云院，今日格外寂静。
青影踏进来的时候，惊蛰递给他一个眼神，嘴巴一张一合，显得格外滑稽。
他自然看懂了他的口型。
“小心点。”
郁行风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书卷，春日暖阳驱赶了冬日留下的最后寒意，微风吹过的是竟是能够感觉到一丝暖意。
“主子，马车已经到了金业寺……王妃也从北门离开了。”
他双手抱拳，恭敬地回禀着消息。
郁行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起伏，青影知晓，此时的他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所有人都看见萧雨歇进了金业寺？”
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青影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贤妃娘娘那边……似乎不太相信，安插了人手。”
他轻声嗤笑，“她倒是惊觉。”
青影提着呼吸，谨慎的问道：“是否解决？”
“罢了，留着吧。”
他甚是不在意，“适时透露点风声，这三个月天圣都可不能就此平静下来。”
萧雨歇定的今日进入金业寺，天圣都明里暗里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那些人看见的，也只是萧雨歇想让他们看见的。
从睿王府门上了轿辇，一路平安到了金业寺，并没有任何异样。
谁能想到，真正的萧雨歇已经从天圣都的北门悄然离去。
金业寺里的萧雨歇只是乔装打扮，正好府上的丫鬟沉香病重，萧雨歇离去前大手一挥免去了她随行去金业寺祈福。
一切都是完美的计划，有萧雨歇留下来的药水，沉香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是不可能被发觉是假的。
郁行风的唇边终于勾起了一丝微笑。
长亭古道，初春万物苏醒，草长莺飞，几匹快马突然驰过，惊的丛林之中的鸟儿乱飞，发出清脆的鸣叫。
萧雨歇回首，看着面色苍白的鸦年，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前方有家客栈，我们今日就在那里歇息吧。”
从天圣都出来，一路北上，萧雨歇终于感觉到了自由，一行人急驰了几日，风餐露宿，终于路过了一家能好好歇息的客栈。
幽若跟她一样也做男子打扮，她面色冷清，板着一张脸却是有些吓人，听到萧雨歇如此说，没有任何意见的应了一声，看着身旁并行驭马的鸦年，眼睛里露出一丝鄙夷。
幽若是当初四个丫鬟中武功最好的，加上天生神力，寻常刺客十几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萧雨歇把她带出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三脚猫的功夫带着鸦年本就是拖累，两个人一旦遇上劫匪，分分钟完蛋。
紫萝已死，青悠入宫，幽若随行，她原本想让霓裳跟着沉香去金业寺作掩护，可是天阙谷迟迟不派人来，霓裳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的接手了瀚海书馆。
只是苦了那一身魅术无处伸展的美人了。
马停在了客栈外，店小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意。
“三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萧雨歇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