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前停着的马车吸引了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睿王府的马车，在非常时期拜访了雍王府，谁都想知道，相见的几位会说些什么。
雍王也想知道，郁行风找他是为了什么。
从刚才他进府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一句话都不说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郁南塘饶是得了郁行风的橄榄枝，当时对于他的心思，还不如他身旁跟随多年的侍卫了解的清楚。
想到郁行风对他的善意，还有从雍王口中断断续续得知的事情真相，他只是轻叹，却什么都不能说。
毕竟……除了雍王是他的父亲，其余的事情与他没有干系。
“睿王殿下？”
这是雍王第三次呼唤他，眼前的茶水烧了又凉，郁行风终于睁开了眼睛。
雍王挥了挥手，房间内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您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开口，我能做的，都会为你做的。”
他虽然苍老，但是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特别是这些天听到天圣都的风言风语后，他就知道，新一场的乱又揭开了序幕。
郁行风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知道王叔这么做，是为了谁？”
雍王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一丝探究和询问。
他活了半世，竟然第一次这么看不透一个人。
郁行风端起茶杯，轻声道：“王叔，你是父皇的弟弟，当年不顾所有人劝阻，去了兰若寺带发修行，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雍王苦笑，也不躲闪他锐利的目光，“你都知道，不是吗？”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知道的，又不仅仅是这些。
风灌进房间的时候，终于带来了一丝凉意，郁行风按捺下心底的躁动，把萧雨歇经由幽若转达给他的事情一一抽丝剥茧，说了出来。
“你愧对我的生身父亲，当年宫变，你年纪尚小没有能力阻止先太子，先太子生母舒妃娘娘的死亡，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父皇’登基，霸占了我的母亲……”
雍王的手一颤，茶水泼洒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叙说的男子，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所以，在得知我的母亲可能怀了先太子的骨肉后，你想尽办法，想要保下这个孩子……你已经看到天圣失去了最优秀的储君，不能再看见他的孩子悄无声息的死在天圣都，你或许想过，若是有一日，这个孩子能够登上皇位，就能为他死去的父亲洗刷冤屈……甚至，手刃仇人一洗前耻。”
郁行风把茶杯放下，看着清澈的茶水上飘着的茶叶，嘴角扬起笑意。
多么可笑，又可怜的孩子。
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人奠定了一条未知充满危险的路。
郁行风从未想过，这个孩子会是自己。
雍王的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漫长的寂静，远处的寒鸦声满是凄凉，他像是泄了气一般，“萧雨歇告诉你的？”
郁行风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的眼睛，缓慢而郑重的点了头。
昨日，幽若把萧雨歇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他这才知道，一直心怀感激对待的雍王，也是一个凡尘俗世人。
他原本以为，这是残存的皇家亲情。
或许有过真心吧，可是到现在也是寥寥无几了吧。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最敬仰皇上的雍王，也是如此恨他。
恨到……当初可以拿着自己的女人去做筹码，也是在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心如死灰，远遁兰若寺。
郁行风看着窗外，轻声道：“你想保全我的母妃……我很感激你，只是云绯锦……你着实亏待了她。”
雍王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波动了。
只是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有些恍惚。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二十多年寥寥数次的见面，他见到她的时候，都十分恭谨的喊她……瑾妃娘娘。
唯一一次越矩，喊了她的闺名。
锦儿。
雍王和瑾妃的故事，很短，却牵连了数十年。
他作为先帝最年幼的孩子，很受疼爱。
他没有野心，最喜欢吟诗作画舞文弄墨，就连先帝都说过他，最不适合待在皇家。
所以，谁都对他没有防备，因为在众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另类。
先帝给他的定位也很准确，在众皇子为了储君之位大打出手的时候，他早早得了封王，浪迹山水之间。
在宫变前，他尚未及冠，游历山水的时候，遇见了云绯锦。
她是天圣都人，身体不好被家里送到了江南养病，那年青梅初开，烟雨朦胧上的断桥，微醺的他落了水，被画舫上的她救了上来。
后来的故事，自然是如同话本里那样，美好又缱绻。
云绯锦答应嫁给他的时候，他才向她挑明了身份，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娶她。
以天圣最热烈的方式，迎娶他最爱的姑娘。
他兴冲冲的表明要回到天圣都，想要求先帝赐下一道圣旨为他指婚，云绯锦虽然不舍，但是还是任由他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他们再也没有了缘分。
天圣都的宫变把他困住了，没有什么比看着亲兄弟反目，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和一直疼爱自己的哥哥惨死更让他记忆深刻的了。
他亦是从那个时候，对皇上有了怨恨。
为什么明明是兄弟，非要自相残杀呢？
他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不配。
他不配被万人跪拜敬仰，更不配拥有那么多……
杀害兄弟的人，凭什么拥有这么多……
一向纨绔的他，试探着扔出去一个又一个陷阱和麻烦，直到被赵将军和孙太傅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想不通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什么那个人还是没有死呢？
赵将军和孙太傅都知道他心中的疙瘩，试着给他排解的时候，宫里却传出来一个消息。
如樱怀孕了。
他的大嫂，怀孕了。
一瞬间的迷茫后，他才意识到，樱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哥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他要保护好他。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最坚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