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宽厚的叫声从老黄牛喉咙之中发出,老黄牛随意抬头看了眼龙辰,又继续低头吃草。
龙辰眉头一挑,总感觉河边的人和牛自己都认识,就是一时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降落在地,龙辰缓步走向河边生火做饭的年轻人。
还没到边上,就听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仔细一听,龙辰哑然失笑,这年轻人竟然是在和旁边的老黄牛说话。
“老黄啊,你说你天天吃草不腻吗?”年轻人擦了把脸,手上的黑灰在面孔之上当即留下一条印记。
锅里咕噜噜的冒着泡,龙辰伸脖子一看,发现是煮着黄米,这种东西并不是很常见,在许多地方,许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这种东西,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
龙辰走南闯北许多年,各种吃的也吃了不少,这东西也是吃的次数很少,许多地方许多人都热衷于白米饭和各式各样的面食,虽然做的也都不赖,但是毕竟是细粮,偶尔吃一次粗粮对人舒服的紧。
即便龙辰早就辟谷,但是吃嘛,无所谓的,何况龙辰还嘴馋。见到好吃的就想吃,再者说,吃又何尝不是一种修炼呢。
“哞——”
老黄不会说话,只能发出低沉的一声鸣叫,嘴里依旧咀嚼着青草,但是做出了一副享受模样。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老黄啊,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吃饱了什么事情也不用想,除了吃就是睡,人就不一样了,得想各种事情,还得为了各种事情做不同的事情,自愿的还好,被迫的是真的难受啊。
老黄,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着图个啥?我见过很多死人,死的时候都会回顾他的一生,恍若大梦一场,但是很多人都深陷于这场梦境之中,难以自拔,也不愿意从中拔出。
图个啥呢?”
“哞——”
龙辰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坐了下来,听这年轻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火已经生起来了,锅里的黄米已经开始翻滚,年轻人盖上锅盖,又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罐子,罐子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野菜,不过看模样应该挺好吃。
年轻人咂吧咂吧嘴,“老黄啊,你说你,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被你大嘴一张,就那么吃了,你知道这种东西有多难找吗?这种菜只能在仙月帝国和南荒交界的那块向阳坡上能长出来,唉!你说说你,人家那个老婆婆种这些菜也不容易,让你还吃了这么多,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把剩下的都挖了,肯定都被你吃了。00
不过,现在咱两是去不了那里了,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那个老婆婆,我看她似乎还挺生气的,为啥啊?”
年轻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临了还茫然的问旁边的老黄牛。
“哞——”
老黄牛也只能这么回复一句话。
龙辰没有听明白老黄牛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与老黄牛朝夕相处的年轻人似乎听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黄,你说那个老婆婆叫做不死圣姑,那你说她都叫做圣姑了,为什么还这么小心眼,你说,那么多的菜,她一个人能够吃的下吗?再说了,这东西毒性也不弱,吃个一次两次还成,天天吃就得成了一个毒人。我这是为她好啊,你说她还怎么不领情呢。”年轻人摸了双筷子拌菜,又吞着口水从褡裢之中掏出一瓶辣椒油。
对着阳光看着瓶子里面黄澄澄的油,年轻人吸溜着口水,“老黄啊,这辣油可真是花费了我不少心思啊。真的,那个大娘人是真的很好,对了,对了,老黄,那个大娘叫什么来着?”
“哞——”
“哦哦哦,记起来了,老干娘!哎呀,真的是好吃。”
拧开瓶盖,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回味着,小心翼翼的往菜里面倒了一些辣椒油,年轻人赶忙把瓶盖拧紧,一边吞口水一边拌菜。
拌菜的时候,年轻人看着河面开口道,“老黄啊,我前些天又梦到了神人,每次梦到神人,神人那里就会发生很多事情,同时还会死很多的人,第一次梦到神人的时候,远古战域死了那么多的人,第二次梦到神人的时候,妖域乱了,死了很多妖族,第三次梦到神人的时候,西凉帝国和绝罗帝国打的热火朝天,还是死了很多人,第四次梦到神人的时候,天心帝国和大秦帝国大郑帝国打起来了。
老黄啊,你知不知道,很怕梦到神人的。
但是前不久,我又梦到神人,没有死人,神人哭了,哭的很痛苦,就像是个没了家又迷了路的孩子,哭的很可怜,我看了很久没忍住也哭了。原来神人也和我们一样啊,都有普通人的一面,都会吃喝拉撒,都会喜怒哀乐,神人不是铁人,不是铜人,终究是个人,有情感的人。”
“我醒来的时候就下雪了,你记不记得,就是今年那场初雪,太冷了,雪下的真大,很多地方都被积雪给压塌了,风很大,天地间都灰蒙蒙的一片。”年轻人忘了拌菜,目光望着天地交线,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老黄牛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只是看了眼不远处席地而坐的龙辰,低头继续吃草。
年轻人说的话龙辰听的一清二楚,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迷茫之中,不知为何,在这年轻人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龙辰心中莫名其妙的紧了一下,就感觉这些事情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必然发生一样。
过了很久,年轻人回过神来,轻轻放下装着菜的罐子,掀开锅盖,在褡裢里面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小袋面粉,又摸出了一个擀面杖。
抓了一把面粉撒进锅中,年轻人又开始用擀面杖搅拌,不多时,锅里的饭已经彻底熟了,年轻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满意的笑了笑,从褡裢里面摸出一个碗,给自个儿盛了一碗,咂吧咂吧吧唧着嘴吃了起来。
龙辰眉头一挑,这他娘的,这还是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来了这么长的时候,怎么还没有发现自己。
咳嗽两声。
终于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年轻人霍然起身,望向龙辰这边,当看到龙辰的时候,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咧嘴傻笑,那双清澈眸子之中开心浓郁。
“是神人啊,老黄,是神人。”年轻人兴奋的手舞足蹈。
龙辰挠了挠浓眉,究其根本,还是嘴馋的受不了,再加上眼前的年轻人吧唧嘴这就更让龙辰受不了了。
许多年没有见过,年轻人还是那副干净模样,一双眸子清澈见底,面孔之上的麻子全部消失,整个人瘦瘦弱弱,但是并不给人一种虚弱的模样,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很强的感觉。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庄小孟,从最初见到龙辰就张口闭口称呼龙辰神人的少年已经到了如今年轻人模样,岁月并没有让他在这世间遭受半点玷污,依旧纯净如初,就像是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璞玉。
龙辰径直走向庄小孟,在旁边的褡裢里面摸索了半天,自个儿给自个儿盛了一碗饭,又摸出一双筷子,自顾坐了下来招呼庄小孟道,“坐啊,愣着干什么,快些吃,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一波轻车熟路反客为主让庄小孟一时间还有些懵,没想到会有这么脸厚的人。
反应过来后的庄小孟坐了下来,二人围着锅吧唧吧唧吃饭。
这黄米饭入口和其他黄米饭还有些不一样,有一种甘甜感觉刺激着味蕾,龙辰又夹了口菜。
刚刚吃一口龙辰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黄米饭的甘甜还没有退去,一股苦味铺天盖地而来,转瞬淹没了之前的甘甜。
艰难的咽下嘴里的东西,龙辰想要说话却发现苦的都张不开口,只能皱着眉头准备缓过这股劲头。
只是一个刹那,苦味一点一点开始消退而去,比之前更甘醇的甜味从舌底冒了出来,口中生津说的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
龙辰咂吧咂吧着嘴,看着罐子里面的菜,“苦神菜?”
庄小孟点头,兴奋道,“神人认识这个?”
龙辰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缓慢咀嚼,那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这玩意儿不是只有天界才有吗,怎么流传到了人间界,口味还一点儿也不差。”龙辰嘀嘀咕咕道。
庄小孟瞪大了眼睛看着龙辰,“神人好厉害,这都知道。”
龙辰白了眼庄小孟,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你怎么跑到大秦帝国来了?”
庄小孟吃了口苦神菜,吞了之后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宗门之中有先贤预言天心帝国百年之内必然有战乱,一旦天心帝国有战争,各种大小门派都会被强行征用,所以我们宗派的长老弟子都已经四处游走了,我不知不觉就来了这里,突然感觉饿了,就在这里准备煮点饭吃,一时手抖,米下多了,本来还愁吃不完,没想到神人来了,这就是缘分啊。”
龙辰乐呵呵一笑,嘀咕了一声缘分,没有再说什么。
一碗饭快要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龙辰忽然低头,发现脚下的草似乎长高了许多,四周的温度也都涨了许多。
偏头时发现旁边的庄小孟竟然长出了胡须。就像是一低头的时间,时间过了一个季度。
没有太多管嫌,龙辰继续吃饭,没吃几口,龙辰发现脚下的青草开始变得枯黄,有要枯萎的趋势。
四周的温度也都跟着降了不少。
龙辰停了下来,看了眼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庄小孟。
庄小孟胡须又长了不少。
咂吧咂吧嘴,看庄小孟的模样,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龙辰这个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庄小孟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没有半点修为,正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一切似乎很真实,似乎又很虚幻,龙辰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庄小孟的肩膀。
庄小孟抬头,胡须绕着面颊蓄了一圈儿,神色疲惫,但是双眼清澈依旧。
吞下饭菜,庄小孟开口问道,“怎么了神人?”
龙辰不知所言,顿了顿,“没什么,吃饭。”
这次龙辰开始留意四周的变化。
就像是感受到了龙辰在刻意观察,周围的一切变化速度越来越快。
青草从嫩芽长高继而枯黄最终成了枯草最终又变成嫩芽再长高枯黄,如此轮回往复,就像是时光在这一瞬间飞快流逝。
龙辰再看庄小孟的时候,发现庄小孟已经成了一个发须黑白交替的中年人,面孔之上多了许多皱纹。
眼前的一切让龙辰心生恍惚。
“神人,别发呆啊,待会儿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庄小孟伸手在龙辰眼前晃了晃,清澈眼神带笑。
龙辰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吃饭。
周围的变化依旧存在。
犹如时光飞逝。
就在一碗饭的功夫。
饭碗见底的时候,龙辰抬头,旁边的庄小孟已经成了一个年迈的干瘦老叟,手里捧着碗,眼神清澈如初。
不知是真是假,龙辰发现庄小孟身后有一双巨大的翅膀正在散发着柔和光芒,龙辰偏头去看,发现那头老黄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庄小孟身后多了一个土包,土包上插着一个木杖,上面挂着一个灯笼。灯笼散发着微弱光芒。
庄小孟笑,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吧,“”神人怎么不吃了?”
龙辰抬手去碰庄小孟,庄小孟咧嘴笑,“神人,怎么了?”
手中传来的触感很真切,这不是虚幻的,四周也没有任何阵法的痕迹。
龙辰望着眼前的庄小孟,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不知不觉,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在恍惚间度过了。
当啷啷……
前一瞬还在笑的庄小孟突然无力垂头,手中碗筷掉落,饭碗打着转绕道了龙辰这边。
龙辰手中一抖,紧忙起身去探查。
死了。
庄小孟死了。
一碗饭。
一恍惚。
是一生。
“爹!吃饭。”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龙辰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撑天古树。
树下有人。
中年父亲,幼童孩子。
“爹,你在看什么?”幼童问隔桌而坐的中年人。
中年人收回盯着龙辰的目光,抬手慈爱的摸了摸隔桌坐着的幼童,神色复杂,“爹在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