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政北睡了很久,在梦中,他迟迟不能醒来。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地喊着他,试图将他叫醒,但终是徒劳。
他听见有一个女人在哭泣,很熟悉的感觉,但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她是谁呢?项政北想着,心头像是缺了一块,空荡荡的感觉,没有一丝感情在那里,但是还会痛,隐隐约约的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有一瞬间都感觉灵魂已经离开了肉身,在就要脱离这个世界时,那个女人的哭喊把他叫了回去。他突然间就舍不得了,是舍不得这个世界还是舍不得这个女人?他不知道……他已经忘记了,就连自己都忘记了……
他是谁呢?他叫什么?一切都想不起来了,浑身上下都是痛,肉体上的是痛,心灵上的也是痛,哪里都是痛,痛得让他无法醒来。
忘了她吧。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说,忘了她吧。她是谁?他又是谁?为什么要忘记她……脑海中混乱一片,一会儿是快乐,一会儿是悲伤。快乐的时光短暂得不能再短暂,而痛苦的岁月仿佛永相伴。
忘了她吧。那个声音又重复一遍,忘记了她,就不会有痛苦了。男人似懂非懂,一片混沌中,眼前乌漆嘛黑的,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忽然从脑海中闪过,当他再想回忆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忘了她吧。那个声音最后重复一遍,忘了她,忘了一切,新的生活在等着你,所有的痛苦在此刻结束——忘了她吧。
——
指尖微微抽动,项政北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雪白一片。
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声,视线一时间不能够聚焦,只是恍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个女人眼底含着泪水,急急地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蹲跪在窗前许久,站起来时都有些踉跄。
“项政北……项政北你醒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哭着,急急地按下了护士铃,俯身就要小心地拥住他。
“什么?政北醒了?”一个男人上前,将女人拉开,目光带着威严与惊喜,看起来有点奇怪。男人手忙脚乱地上前询问,急急说着:“政北你真的醒了?谢天谢地,我的儿子可算是醒来了……”
周围一股脑儿地围了许多人,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也有男男女女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人。项政北一时间恍惚了,这……发生了什么?
医生给男人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安抚着家属说他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是后期还有待观察。
项政北的视线慢慢地在四周环绕着,最终停在了最远处的一个女人身上。她也穿着病号服,看起来没有受伤,但眼睛早就哭得很肿,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极差,可谓是憔悴无比。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湿润了,不知为何,他好似下一秒也要跟随着她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的医生与护士终于散去,当身侧的一个中年妇女想要伸出手来抚摸自己的儿子时,项政北的视线微微顿住,罩着呼吸器的薄唇轻启道:“你们……是谁?”
项母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她睁大了眼睛,绝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问出了这样的话来——你们是谁?
“政北,你说什么?”项父赶紧上前,急急地抓住项政北的手掌,“你不记得你爸爸我和你妈妈了?”
项政北微微皱眉,漆黑的双眸透出从未有过的困惑,只是轻声道:“我的爸爸妈妈?我……不记得了……”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咚”地一声,只听见另一侧发出声响,一个漂亮的女人搀扶着刚才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她险些摔倒在地,好在那个漂亮女人把她扶住了。
宋安乔站起来时,眼底的泪水再一次掩盖不住。项政北失忆了?她想着,项政北这样厉害的男人,怎么会失忆呢?昏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他醒来,可上头给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漂亮的大眼睛望着男人有些迷茫的双眸,宋安乔不敢相信地摇摇头,紧紧地咬着嘴唇想要上前。
“我们是不是认识?”项政北奇怪地笑了笑,望着宋安乔的双眸中带着一点点光芒,“你叫什么?我们见过吗?”
宋安乔颤抖着双手,艰难地扶着病床旁的栏杆,豆大的泪水落下,“你不记得我了……?”她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项政北不知为何,看着她哭泣,他的心头也痛得厉害。眉心微皱,只是轻轻地摇头道:“不记得了……”他的嗓音沙哑,带着无限的悲伤,也令人眷恋。
“这怎么可能……”宋安乔摇着头,上前就要去拉项政北,却被项父直直地拦住了。
“你走吧,看,也已经看到了,你现在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项父说着,语气十分冷漠。
宋安乔的泪水簌簌而下,肩头不停地颤抖着,想要再次上前,却最终腿软倒在了地上。
仿佛是下意识地,项政北躺在病床上却要起身去拉住这个女人,心头痛得厉害,只要是她在哭、在悲,连着他的每一下心跳都如同擂鼓。
“政北,你好好躺着!”项父眉头一紧,轻轻地压住了项政北的肩头。他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要自己的儿子醒来,那一切后果他都接受。
宋安乔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病房的了,夏至桃在一旁搀扶着她,她想要多看看项政北一眼,但是他那双迷茫又陌生的双眼总是扎得她的心头痛苦不已。
“就这样吧,”项父默默地点了一根烟,不去看身侧的女人,“他忘记了也好,把你忘了,他就不会痛苦了。”
宋安乔转头失神地去看那扇被关紧的病房门,一直沉默着。
“反正,你们早就该结束了。”项父吐出一口烟来,“这是一段孽缘,现在结束,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宋安乔还是没说话,直到项父抽完了一根烟将要离开时,她才缓缓地问道:“叔叔,那天的离婚协议……是您发给我的吗?”她说着,嗓音早已支离破碎,能够听得出来她的悲伤,以及敏锐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