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说!谁让你说的!”郑子睿的母亲一时间有一点难堪,想不到当时自己随口说的话却被儿子记了下来,今天居然还当面告诉了项政北。平时她总是去超市买菜,也有很多次看见项政北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走进去宾馆里。其实本就知道因为项政北的母亲长得很好看,所以她也知道像这样的女人身边或许不会缺男人,但是说到底还是由于心中那女性对女性的嫉妒与恶意,她竟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了这样的话来。
“呜呜呜……妈妈是你自己说的……你说项政北的妈妈就是个婊子……她男人都是一天换一个……估计项政北长大了也会和他妈妈一样……呜呜呜……你还让我长大了不许娶这样的女人……呜呜呜……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妈妈你干嘛骂我呀……”郑子睿扯着嗓子哇哇叫,又开始大哭起来,这下连鼻涕泡儿都出来了。
郑子睿的母亲难堪极了,她赶紧拉着郑子睿就要离开,“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那个……老师,我就带着郑子睿先走了,这件事情我也不追究了……”像是落荒而逃,那女人拽着孩子直接便消失在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下班了,夕阳西下,教学楼的同学们也都陆续离开了,现在只剩下项政北和他的班主任留在那里。
“那个……项政北同学呀,”班主任从包里掏出一块小面包给项政北吃,“你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到?饿了的话老师给你这个垫垫肚子好不好?”
项政北低着头,他的眼眶红红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对母子的话还在项政北的脑海中回绕着,这无疑是对项政北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阴影。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教的是语文,入职才第二年。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儿,她的心头不禁涌起一片伤感来。这么优秀的孩子,居然会被那样的话恶语相向。
记忆中,好几次的家长会,项政北的母亲总是缺席的,又或者说,总是姗姗来迟。她是个富贵的女人,班主任看得出来。带有一丝傲气,或许是因为项政北的优异成绩,又或许是本身就有的气质。她从没见过项政北的父亲,其实多多少少能够猜测得到,他是一个离异家庭。
有一次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想要找项政北的母亲和她谈谈,她却只是摇了摇头说:“老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好像没有什么是她值得浪费的,就连自己孩子的学业都没有工作重要。
项政北就那样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小鼻子也在不停地吸气。
“项政北同学,刚才郑子睿说的那些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哦!”班主任笑笑,想要拿零食哄他,“这个……过两天他就会忘记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好不好?你有没有想吃的好吃的呀?明天老师可以给你带来哦!”
班主任其实想要尽量让这个男孩儿开心起来,可他就是闷闷不乐。
项政北抬起头来望了望窗外斜斜地照射进来的夕阳,他依旧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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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到天黑都没有赶来。班主任拉着项政北的手,想要送他回家,但项政北却是淡淡地说:“没关系,老师我可以自己回家,反正……每天都是这样。”
看着男孩儿在黑夜中孤独离去的背影,班主任不知为何,也是鼻头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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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能够尘埃落定,但是不知从何而起,又或许是郑子睿与他人也讲了这件事情,导致后来整个班级甚至是初二年级的其他人,都开始传起“年级第一名的项政北他妈妈是个婊子”这样的话来。
恶毒的言语就像是一个个无形的拳头打在了项政北的身上,终于有一天他嘶吼着说道:“我妈妈不是!我妈妈是个好妈妈!你们不能这样说我的妈妈!”
项政北哭了,变声期的他声音沙哑,不算好听,但是那样撕心裂肺的声音,他从心底喊出,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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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寒假,项政北几乎闭门不出。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项政北从房间里出来时,家里空荡荡的。应该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项政北来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然后又默默地吃完了。
那个“非主流”的年代,网上甚至一时流行过“割腕”,无论是体现对爱情的失望还是对生活的无望,“割腕”最能够表明决心。
项政北吃完饭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木讷地从抽屉中拿出一把美工刀,眼底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起手来,竟是想都没想,就这么划了下去。
其实是痛的,项政北一时有些后悔,但是想起同学们对他的侮辱,他又是下了一些重手。
客厅里传来电话声,项政北一个手抖,美工刀掉在了地上。愣了愣,看着正在冒血的手腕,又望了望不远处正在响起的电话,项政北犹豫再三,终于选择了后者。
匆匆忙忙地去接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语气中带着温柔,问道:“乖儿子,今晚妈妈回来,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妈妈看见有什么儿童玩具可以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呀?”
那个年代,肯德基有些人依旧吃不上,项政北记得从小到大就吃过两次,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
项政北的泪水一瞬间就落了下来,他咬着唇,不让妈妈听见他在哭。
“吃饭了吗儿子?”项政北的母亲问道,“可不要赖床哦!记得写一点作业,妈妈知道你努力,以后想吃什么记得和妈妈说……”
已经不记得母亲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挂完电话后,项政北便擦干净了有血迹的地板,也简单地包扎了创口。
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手腕,项政北的母亲其实没有注意到。只是那一晚,项政北过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