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这戒指碰不得的！”
“为什么？”
“这戒指啊，是给我们家小怡然找夫郎用的。”
“什么是夫郎？”
“就是会代替爷爷和奶奶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啊。”
“不要不要，爷爷奶奶要和怡然过一辈子！”
“爷爷奶奶总会回到天上去的。”
“不要！就是不要！”
“好好好，我们家小怡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爷爷奶奶会陪着你过一辈子的。”
蒲扇轻轻地摇，月朗星稀的夏日里什么风都比不过这小小的蒲扇带给人的清凉。
折叠的两张竹席用清水擦过，透着一股冰凉的湿气，让人在炎热的夏天里总算有了一点点身心放松的感觉。
安怡然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却没有办法身心放松，她呆呆地往前走，想要摸摸那个正在卖力扇着蒲扇，小声用好听的声音唱着儿歌的老人。
只是老人的脸就像是虚拟投影下的图景，她双手伸向前，又直愣愣地穿了过去。
老人没有办法察觉，怀里的小女孩已经陷入熟睡，她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发一语，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俯身看着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女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又渐渐扩大了些。
“奶奶。”
安怡然退后，双手还是想触碰，但是她知道这都是妄想。
爷爷奶奶走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为了这个她疯狂地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翻来覆去地看下许多遍，试图从这个科学著作里找到一个能够让她梦到过去的方法。
但是梦虚无缥缈，她越是想梦到些什么就越是梦不到什么。
到后来，印象中那两张熟悉的面庞渐渐地变得模糊，再往后，安怡然要借助着照片才能回想起一些小细节。
可是现在，小时候夏日的一幕被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面前，记忆就像是被开了阀的洪水，一下子全都倾倒了出来。
她还记得当年掉进水沟之后，外婆给她擦洗身子换上新衣服。
她还记得大晚上的不小心被虫子蛰到之后，外公抱着她跑了两里路才找到医生开药大阵折腾一宿。
她还记得家长会上，奶奶坐在一群中年人当中，举着她的奖状朝在教师外头站着的她竖起大拇指，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开心。
她还记得缠着爷爷要上五毛钱买冰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她还记得脱落的下牙需要扔上房顶的奶奶的迷信。
……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这一切又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像是一整个柠檬被榨汁，然后生生地从漏风的心口倒进去。
酸涩，酸到整颗心都要哭出来。
“睡着了？”
老人汗衫加拖鞋，手上也是人手一柄的蒲扇。
安怡然看见他的时候，泪水已经蔓延，滴答滴答就像是没有关紧是水龙头让她擦也没有办法擦干净。
“睡了睡了，你去那边坐，满身的烟味等会把人给熏起来怎么办？”奶奶推搡着爷爷，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是手上却端着一瓣西瓜递了过去。
西瓜是放在水井里冰镇了一会才拿出来的，村里的年轻人喜欢冰镇一夜，这样的西瓜吃起来就是冰爽，但是自打安怡然记事开始，他们家的西瓜都是只在水井里镇上一个小时就会被拿出来的，一家子老老少少没有一个青壮年，吃了太冰的西瓜只会一块坏肚子。
夏夜虫鸣不断，安怡然看着三口人一人搭个小被子在庭院里就这么睡下，一下子酸涩的心又像是被蜂蜜装满，没有半分空余。
别醒就好了。
就这么睡下去就好了。
只是她的想法根本不会实现，醉生梦死，很多人都想啊，只是最后都不会实现。
上一秒她还在端详着这两位许久未见的老人的样子，而下一秒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切换到了房间和那张冰冷的脸上。
“醒了？”
苏亦不知道那戒指这么大威力，不过现在验证过，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后，对于那个他百般研究都没有什么结果的戒指，也就淡了心思。
“你成亲过吗？”
“成亲？”安怡然还迷迷糊糊沉浸在刚刚的记忆力，现在突然话题就进行到这，她有些懵。
“恩。”怕安怡然不理解，苏亦又冷淡地点了点头，“可有婚配。”
“没结婚。”但是已经有要一起度过一生的人了。
只是这句话她还没来得说出口，就被苏亦打断，“那就好。”
那就好？
有什么好的？
安怡然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下，只是混沌的脑袋就像是一半装了水一半装了面粉，晃悠晃悠就变成了浆糊。
苏亦看着她不甚清醒的样子，没有多话，只是拍拍手，让门口候着的人进来。
竺儿不在，但是已经离开的言可儿却再一次出现在这里，这让苏亦有些疑惑，不过他懒得开口问。
“是她了吗？”
在苏亦转身离开的时候，言可儿颤抖的手却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把抓住了他，声线颤抖，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恩。”
苏亦一向懒得向别人解释自己的事，不过看在言可儿已经在这陪着这房子生活了很多年，他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彻底打散了言可儿的心，怎么会是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
想到自己每天都能端详都能看到的人就要和这样一个浑身脏污的女人在一起，言可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在苏亦转身之际，猛地扑向了安怡然。
安怡然被绑着，战斗力直接就是负五渣，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言可儿的这份撒泼也没有持续多久，已经走到门口的苏亦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门口就折了回来，就在言可儿给了安怡然一掌之后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扔，将人扔到了地上。
言可儿哭的梨花带雨，惹人生怜，但是联想到刚刚那副凶狠的样子，安怡然立刻把心中对她的怜意收了起来。
这种收放自如的女人，不能惹。
“把她送出去吧。”
苏亦对着空气开口，而空气居然也突然翻起涟漪，一只黑乎乎的大手从里面伸出来，像是抓小鸡一样将言可儿一把抓起。
“不！王，救我！”
言可儿急声呼救，只是她似乎忘了这只手就是苏亦召唤来的，她的恳求完全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王，您放过可儿姐姐吧，她只是，只是……”
和言可儿一块进来的人垂眸站在一旁，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但是远远地观察着这边情况的竺儿却冲了进来，没有半分犹豫地噗通跪下，开始求情。
“只是什么。”
苏亦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还是那么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要不是真的听到他说话，安怡然真的觉得他是不是就这么一只闭着嘴巴没有动过。
“只是，只是……”
竺儿双眼到处乱看，就是不回答苏亦的问题。
“出去吧。”
这个只是到底是什么对苏亦来说没什么意义，他只是给竺儿一个机会，既然没有把握住，那不听也罢。
听到出去这两个字，竺儿的脸煞白，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全吐了出来。
“可儿姐，可儿姐喜欢您啊！”
哈？
安怡然目瞪口呆，所以刚刚自己走神的时候，那句提醒是这么来的？
苏亦眼波略动，然后又像是一潭古井，波澜不惊起来。
这个反应和竺儿预计的差很远，她还记得当初可儿姐和她说起这少女怀春的事时，那娇羞的样子，只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付诸东流！
“难道您就没有半点反应吗？”
“反应？”苏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终于抬起眼看了看这个跪在地上的人，恩，三年前进来的，果然还是不懂他这里的规矩。“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既然选择留下来享受长生不老的好事，那就乖乖当好自己的奴仆角色，不要想着其他可以改变命运的事。
“这样……”
“很蠢。”
安怡然讲苏亦想讲的话倒豆子一样先倒了出来，他难得惊讶地看了眼安怡然，不过又恢复到他惯有的表情上。
安怡然耸肩，对苏亦投来的目光没有半点反应，反而是冲着地上跪着的竺儿笑了笑。
“你们真是太蠢了，”她说话突然变得尖酸刻薄，“一个男人若是爱你，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冰冷的大晚上还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出来闲晃。”
“你不要打断我，”看竺儿一脸愤懑，似乎想要辩解，安怡然迅速打断，“不要说什么你们不需要这种话，就算你当着你妈的面吃了两碗饭，她还是会觉得你饿，这是一样的道理。”
说这话时，安怡然心里想的还是钟嘉亦。
她这次出来想的是速战速决，身上的衣物穿的不是很多，结果现在到了这个阴冷的地方，她觉得自己的脚底板就像是才了一块冰！
要是钟嘉亦在这，都不用她开口，棉衣厚袜子自动就来了。
当然，很多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主动地去帮女朋友或者老婆找袜子找衣服，但是他们至少都会提醒一二，不会像是苏亦这样，对言可儿熟视无睹。
这档子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可惜那痴情的言可儿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