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法稜闻言,念叨了这么两个字,却是又一次地陷入了沉寂。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入世,这世间又有多少人需要他的帮助,他的入世,还能否带给这个世界一个帮助,能否助得君王助得他的主公在这天下在这朝堂占得一席之位……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宛若天上的繁星,宛若地上的草木,宛若海里的水滴……数不胜数。
而在法稜这般沉思的时候,门却是忽然被打开了。
一名青年一袭白衣而入,却是一身酒味。
“你去做了什么?”法稜见着那人,面色一冷,责问道。
赵宇龙也是顺势看了过去,却是发现来人与法稜眉宇之间很是相似,又只是青年,而法稜的语气如此,想来此人应该就是法稜的独子,法琼法玉琚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法琼闻言却是冷冷而道。
“候君阁不得喧哗,玉琚莫要坏了规矩,引得客人笑话。”法稜轻声斥责道。
果然是法琼法玉琚。素闻法家父子二人不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不得喧哗?若是我喧哗了呢?坏了你规矩,是否就是要被你赶出这个家了呢?候君阁……你在候的,是哪位君?你连娘亲都愿舍弃,是否就是为了你候的那个君呢?你该不会是个桃爱之人吧?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你可真是厉害啊法稜,为了男的,你居然选择放弃娘亲,行啊!”
“玉琚你住口!”对于胡言乱语的法琼,法稜忍不住又是低声呵斥道,“候君者,并非龙阳断袖,而是候着一位明君!至于你娘,你就这般确定是我放弃你娘亲的吗?这个中缘由,你可知?”
“我不管知不知,总而言之,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抛弃了娘亲的薄情寡义之人!”
“够了!法琼!我们生你养你,供你到了这么大,可你是怎么待我的?!你这般,还不如我身旁的童子,他们还知道与我和善,守着我候君阁的规矩。而你呢?我十几年前行商,积下这般家财,就是为了你的以后!然而你的娘亲,却是卷走了我半数家产!虽然他在卷走这半数家财时候我是知道的,我也随他而去。我这般候君,这般候着一世明君,耽误了她我本就有错。她要离去,自当放手,可这抛弃一词,莫要按在我头上!”
“法稜啊法稜,你倒是厉害啊!推卸责任这种事,你居然可以做出来!娘亲当初被你逼得离开,你居然能这般颠倒是非!好男风这般伤风败俗之事,你居然能说得如此富丽堂皇!”法琼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情绪有些失去了控制,想来应该是当年的事再加上如今酒精刺激,才渐渐歇斯底里了起来吧。
赵宇龙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静坐于一旁看着。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父子之事,只能交给他们父子自己去解决,旁人能做的,最多只是帮着劝上几句。而这般劝言,也只能是等到双方都冷静了下来,才有可能起到效果。然而这个可能,还是微乎其微的。
法稜面对儿子百般辱骂,有辱家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法琼身前。
“你要作甚?!”看着面若寒霜的父亲,法琼一时间却是去了几分酒意。
法稜站在法琼身前,拳头捏紧,又是松开,问道:“为父自你生来,便是未曾打过你,骂过你。你扪心自问一番,若是自你记事起,为父可曾打骂过你娘亲以及你?”
“不曾。”这种事,虽然法琼仍在醉中,可也不敢也不会去撒谎。
“那为父可曾亏待过你们?你生后不久,为父便止了坐贾行商的事,差人见了这候君阁,与天下文人相交,为的就是能让你少一个商贾之乾而多一个文人之父。士农工商,我这般读书人的身份,能让你在外人面前,不至于抬不起头来。也免得他人论起,说你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后。
“你且细想一番,为父守着这般家财,又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娘亲不知我这般做事是为何,只道是我不求上进,只知成天坐于家中,与混吃等死之人没有多大区别。事实上,我这般候君阁,是有要事而做。今日逢着一位公子而来,问了一些事,我也便不再多做隐瞒了。
“时至今日,你也已然行过加冠之礼,表了字,也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了。你幼时便因为为父教育的方式以及你娘亲的离去,变得自立了许多。可如今你又是怎么了?加冠以后,却是整日在外厮混,是遇上了什么人了吗?幼时圣贤之书,习武常识,道德之范,你没少学着,今日莫不是长大以后忘了本了?”
《周易》有言,乾为父。故而法稜以乾代称父。
越是说着,法稜的声音便越是柔和了起来。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是缓缓升起,令得法琼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可知为何候君阁禁酒?”见着法琼一言不发,法稜又是问道。
“不知。”
“酒易乱人性,你这般多饮,最是容易乱了心性。你自幼时起,为父便教你应当秉着淡泊宁静之心,只是为了两件事。诸葛武侯《诫子书》所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话,为父作为候君阁的门联,便是借以诸葛武侯几千年前告诫八岁之子之言,告诫于你,你幼时也是这般顺了我的心意,只是为何如今这般加冠之后的年龄,却是连当年的那份少年沉稳也给丢了?”
“我……”法琼本想着反驳,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
“你之心思,为父又岂会不知?自打你加冠以后,为父便时常在家中候到了亥时。二更天锣声响,却是不曾见你归来,屡次为父皆是无奈回到房中,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眠,又是在卯时未至便起了身,只是在房中候着,直到你回来,入了房,倒头而睡。
“前些时候,你还知道守着规矩,亥时至,不上道,回来时候也知道小声一些,为何今日却是如此?外边那帮狐朋狗友,便真的可以帮着你借酒消愁吗?痴儿啊!”
“你这般言语,好生留着与你所候之明君道明吧,我那帮友人,便是知道安慰我,而每次我回来呢?只得是面对你,而见不着娘亲!”说着,法琼又是一个转身,冲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还不如我那帮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