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杨广捏紧手中玉牌,脸色严肃的说道,“为何身上会有前朝之物?”
什么?
前朝之物?
从这狂徒身上掉出来的玉牌,竟是前朝之物?
能被皇帝亲口质询,甚至还加上了前朝二字。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这一定是御用之物。
甚至于,可能还与前朝皇室挂钩。
一时间,在场的权贵重臣皆是屏住了呼吸。
这可是大隋朝的禁忌啊!
说句不好听的,大隋朝怎么来的?不就是靠着先帝昔年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才得来的帝位吗?
而结果呢?
先帝出尔反尔,待坐稳龙椅以后,转头就灭了宇文皇室全族。
虽是汉末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传统艺能了,但手段还是不可谓不狠辣。
乃至于,眼下这座大隋都城,大兴城也是因为先帝干了坏事,心中有愧之下,才在即位后的次年,在前周旧都西北另建而成。
因先帝最早的封爵为大兴公,新都便命名为大兴城,城中宫殿,也以大兴为名。
也所以,杨广才会如此的失态。
毕竟,这既是丑事,同样也是祸根啊!
先帝当年可是亲口答应会厚待人家宇文氏,结果转头就灭人全族。
这要是传将出去,杨隋还有何颜面?
而且,更为紧要的是,眼前这人身上竟有前周宫廷御赐之物,那么他的身份……
若他果真是前周余孽的话,那是否,可还有其他党羽幸存?
一瞬间,杨广脑海里想了许多,而眼里也是渐渐流露出一丝杀意。
一旁不远处,杨素敏锐的感觉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微笑,随即转头对着被骁卫摁在地上的黑衣壮汉就是厉声喝问道:“大胆狂徒,陛下在问你话呢?还不快说?否则……”
“呵呵……”
黑衣壮汉听罢,不惧反笑,脸上带着狠辣,说道,“杨广,你既然都看到了,又何必多问?”
“少殿下!一切皆因末将思虑不周,才致使殿下今日受难,末将实是愧对大周,愧对先帝啊!呜呜呜……”
壮汉说完,便低头嚎啕大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浮夸。
而在场众人,听到了黑衣壮汉的话,顿时都是大为震动。
好家伙,没想到此人竟真是那前朝余孽?
而且,他还直呼近来在皇帝面前颇受宠信的荥阳侯为少殿下?
嘶!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瞬间齐刷刷看向了还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的杨墨。
这些人里,同样包括正捏着玉牌的杨广,以及两人身后,已然按着佩刀缓步向前的随身千牛备身。
好吧!
这也不怪杨广会多想。
实在是这次杨素做的确实绝,简直可以说一刀封喉了属于是。
这玉牌所牵扯出来的宇文一族,可不仅仅只是前朝皇族,它还是杨隋皇室的禁忌,就如同后世柴家之于赵氏一般。
甚至于,就连后来有明一朝,那同姓亲族之间争位也是惨烈无比。
朱棣登位,不仅干掉了自己亲侄儿,还连对方的儿孙,也是囚禁到死。
待到后来,明堡宗“开恩”将其释放,也是早已被关成了傻子,而且出去以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不过,虽然心中忧虑惊惧,但杨广却难得犹豫不决了起来。
毕竟,这小子于他而言,可是有着非凡的意义。
若其真是前朝遗孤,那自己又该如何处置呢?
学父皇那样杀了吗?
那未免太过可惜了……
而且这小子虽然人贱,但本性却不坏,他对其还是挺中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想着招为驸马了。
这要是杀了,他也着实有些舍不得?
杨广还在那儿纠结,杨墨心里却是已经开始骂娘了,【我特么,杨素你这个老逼登,你还敢玩的再阴一点吗?】
【这前朝余孽都给你整出来了?合着我今天来上个坟,莫明其妙就上成一个皇子了?还是个前朝过期货?】
嗯?
过期货?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杨墨的心声,杨广一时间被打断了思绪。
“唉……”
杨墨摇头晃脑的起身,“本以为你是个高手,却不想是个扑街仔?”
“少殿下,你说什么?”
被按在地上的黑衣壮汉有些没听明白。
“我是说,你是个笨蛋,这下听懂了没?”
杨墨说着,还特地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充满了鄙夷的神色。
“你……殿下这是何意?”
黑衣壮汉脸色一变,随即闷声道,“莫非是想出卖微臣,在那窃国之贼面前苟活吗?”
“呵,我说你笨你还不乐意?”
杨墨却似是被逗笑了,说道,“这么说吧!你是谁?叫什么?为什么要叫我少殿下?”
黑衣壮汉想起身,却又起不来,只得趴在地上回道:“回少殿下的话,末将名曰宇文信,乃大周殿中指挥使,您的父亲便是我大周荆王宇文元,您自然也就是少殿下!”
此言一出,杨广顿时瞪大了眼睛。
荆王宇文元,就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第七子。
据史料记载,实际上,北周皇室成员中,除去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眷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被杨坚屠光了。
但,在某些边边角角的史料里,似乎还留有一二个后裔。
除掉记载不详的明帝,谯王,以及豳国公尚存疑以外。
其中的孝闵帝,还有武帝却是有很大可能还存有后裔。
尤其是北周武帝,部分墓志铭更是有与史料相悖的记载,而且大概率,还是用了金蝉脱壳的法子,保住了其中一个儿子没有被杀,苟活了下来。
再算算年纪,这个儿子若有孩子的话,似乎也正是杨墨这个年岁……
一时间,众人皆是浮想联翩。
“宇文信是吧?”
杨墨却是不管别人心中怎么想,只自顾摇了摇头,一脸鄙视的骂道,“所以我说你傻啊!你作为前朝王爷的近臣,这前朝都亡了多少年了?你都躲藏的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顾一切的跳了出来?
而且,你还说我是那劳什子,扑街王爷的儿子。那为何先前不来找我相认?别说你不认识我?我这被陛下封为荥阳侯也有段时日了,这京师上下,誰没听说过?
怎么偏偏就挑在今天,陛下亲临的日子?莫不是故意的?还有,今天可是陛下亲临,你就这么空着手,毫无准备就来了?是真当陛下身边的千牛宿卫军都是吃干饭的?还是说,你是在故意自投罗网?
你是在糊弄鬼呢?还是,你觉得当今圣上,还有这满堂诸公都是傻子不成?”
好家伙!
这通篇话语一出口,在场权贵重臣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就连拿着玉牌的杨广也是颇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毕竟,他刚刚还因为关心则乱,“差点”以为这些都是真的。
那黑衣壮汉一见眼前年轻人仅仅三言两语就戳穿了他的谎言,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
“末将,末将只是想先接回殿下,再做打算而已!”
“哦?这样啊!那为何之前不来接?”
“之前是国公爷阻拦,所以……”
“国公爷?你一个前朝余孽,这么尊敬本朝国公的吗?好吧!咱先不说这个,咱就说,你特么就一个前朝余孽,亡命之徒,还怕一个年老体衰,肩不能抗的国公?”
噗!
身后座位上的杨广险些没崩住,笑出了声。
他哪能不知道,这是杨墨这小子在拐着弯儿骂杨素呢!
杨素自然也听出来了,只是他虽心中气极,但却不能发作。
要不然,那就是徒惹笑话,还容易露出破绽。
却见那黑衣壮汉尤不死心,回道:“末将都是为了殿下安危……”
“为我安危?那为啥刚刚卖我卖的那么彻底?”
“这是……”
“还有,这象征身份的玉牌,你作为一个前朝余孽,跑来接我还随身携带?你是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人能近身?”
“……”
“最后一点,你说你叫宇文信,殿中指挥使是吧?那我就请陛下派人好好查查相关卷宗,看看这前朝宫闱中有没有你这号人?还有,再叫几个前朝宫人,看看都认不认得你?
不要担心,你既然是前朝王爷的近臣,身上还有前朝皇帝御赐之物,那想必认识您老的人应该不少……”
卧槽!
黑衣壮汉听罢,顿时都懵了。
还能这么玩儿?
他本来只是杨素豢养的一个死士而已,这次正是受杨素之命,前来陷害眼前之人。
就连那前朝玉牌,也是杨素给他的物证。
要说这玉牌,其实来历也没那么高大上,虽然确实是昔年北周天元皇帝御赐之物。
但实际上,这位天元皇帝骄奢淫逸,赐出去的物件多了去了。
这玉牌只是很寻常的一个物事,是杨素当年执行杨坚皇命时顺手昧下来的东西。
当时只是觉得造型精致,而且或许有用,便留了下来。
其他参与者,或多或少可能都昧过一些御用之物。
只要杨广回去放开手细查一下,恐怕就会知道,这玉牌就是一随手赏赐的工艺品。
没甚太大含义,更不是什么证明皇子身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