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子逼宫,是我始料未及的。
事情发生在那次遇袭三月后的元旦夜晚,太子竟带领一队士兵闯入皇宫。
玄武门被关的严严实实,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座紧闭的皇城会发生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一小队禁军护送我和父皇母后逃往摘星楼。
太子在下面喊道,「 只要杀了定元,我定不会对父皇母后做些什么! 」
真是奇蠢,他已做到这个地步,跟杀了父皇母后有什么区别。
禁军越来越少,太子冲了上来,我也挥剑砍去。
只是下一秒,一只箭头便从太子眉心贯出。
太子僵直着身子倒下,我看见下方,一只侍卫队正策马而来。
高元裕手举弯弓,他并未束发,鸦黑的长发在风雪之中肆扬。
他下马时,竟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在漫天大雪中,他朝楼上走来,身后跟的是护城禁卫军,而我竟不认识那统领。
我护着父皇母后,向后退了一步。
高元裕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下跪,「 微臣救驾来迟。 」
我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我的里衣已经全湿透了。
我连忙上前握住高元裕的手,「 哪有,驸马来的正是时候。 」
等处理完宫中***的尸首,我和高元裕返回公主府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高元裕本就大病未愈,仅此一遭,身体更是虚弱。
但他一直未松开我的手,「 瑶儿,我怕救不了你。 」
他的瞳孔漆亮,脸庞削尖埋在一圈貂裘之中,似是一只刚化形的狐狸。
我回握住他冰凉的手,按住他止不住的颤抖,「 你这貂裘不行,下月我再给你猎个更好的。 」
一月后,太子余孽已全部清除干净。
我将一封信扔入炭盆之中,看着信纸燃烧殆尽。
高元吉那次遇袭后便被高老将军召回边营,他走时眼圈红红,拉着我的衣袖一定要我与他传信,我自是答应的。
军中的消息也随着他给我寄来的一封封信件中被我大致知晓。
而这次他告诉我,太子一党逼宫是因为有人与太子说我会成为皇太女。
丫鬟敲门,说给驸马的汤药煮好了。
我亲自端起药碗,走进高元裕的房间,他正在为新折的腊梅修理花枝。
虽地上通了火龙,但他还是轻声咳嗽。
我将药碗递给他,又为他披上一件外袍,他将我揽进胸膛。
「 瑶儿,现在这样真好,没有永乐,没有高元吉。 」
我看向他修剪的花枝,整整齐齐,徒留那最好的几朵。
他的心情确实不错,父皇已经宣旨,高元裕迁太常卿,兼左卫将军。
他从一区区驸马都尉,升成可正式掌管皇城禁卫军的正三品官员,打破公主驸马不得升三品官以上的祖训。
高老将军在边境守卫大晋,高元裕在内守护皇族。
民心偏向,无论我如何作想,现在也得与他扮演那琴瑟和鸣的夫妻。
我与他一起参与祭祀仪式,一起去白马寺祈福,在百姓与文武百官中我们是皇室的模范。
永乐被父皇调去了其他封城,我们半年来确实过的非常平静。
他是最体贴的夫君,即使身体不好,我每场赛马蹴鞠赛,他都常来作陪,而我也收敛起了性子陪他插花对弈。
「 瑶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
我手一抖,棋子下偏。
高元裕却不紧不慢的继续,「 将军。 」
我知,今早探子来报,高将军又拿下吐蕃三城,此次边境战乱以吐蕃每年上供十万头牛羊结束。
而孩子万不能有。
9
上次的孩子,他不让留下,是因为那注定是皇族的孩子,会与我皇族姓。
而这次,高将军的赫赫战功,高元裕在官场上越来越如鱼得水,六部四位尚书联名赞扬他的功绩。
这次的孩子,不一定是皇族的,而是高家的。
我进宫找父皇,坐在那龙椅上的父皇却好似苍老了许多。
我让父皇尽快册封我为皇太女,以稳皇室血脉。
「 瑶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父皇拍了拍我的肩膀。
高老将军下月五十大寿,传信来要让高元裕一定回边营与十万大军共同祝寿,高元吉在信里诉说对我的思念,让我一定要跟着大哥一起去。
此次路途遥远,凶多吉少,但是我必须得去,因为我代表了皇室。
临走那日,我与高元裕叩别父皇母后,淑妃生的四皇子也怯生生的过来交于我他自己雕刻的小木马。
我摸摸他的额头,他母妃不足为惧,他又才八九岁,与我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才生出一点稀薄的皇室温情。
一路上有皇家仪仗护卫,并无大事发生。
但是就在快到边营时,一伙逃窜的俘虏竟冲散了护卫队。
几个侍卫以命相护,我和高元裕才逃出重围。
我的大腿中了一箭,昏迷前我想,高元裕会不会丢下我独自逃亡?
10
「 喂,你这只不羡羊怎么换? 」
「 她是我夫人,她没死。 」
「 当成死的就行了。 」
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却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
等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昏黄的天空,身下是一板车。
有几滴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高元裕摇晃着我,看我醒来,他立马搀扶我起来。
我腿上的伤被处理过了,现在点地虽剧痛难忍,但也可以行走。
周边躺了两个健硕男子,胸口的刀伤是高元裕手中拿的残剑刺破的。
「 快走,那边有人要追来了。 」
高元裕来不及解释,就扶着我往远处干涸的河沟处走去,我们紧缩在枯树下面。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骂骂咧咧的声音,又传来砍刀声。
等待全部声音都退却许久,我和高元裕才敢出头去看,
只一眼,我就吐了。
满地的残尸碎块,完整的只有两个头颅,耳朵也被割去。
「 不羡羊指的是我吗? 」我后知后觉的问高元裕。
高元裕告诉我,此处地界被一些流匪所占据,因高将军对各个城池戒备森严,他们进不去又恰逢打战,没吃的时只能杀掉过路之人。
「 只要我们能进入浔城,就安全了。 」高元裕指给我看。
高元裕脱下自己的鞋履让我穿上,因为那时昏迷,他给我套上了平民的衣服,但是鞋子却丢了。
他自己去那尸堆里扒出一双草鞋,全是血污恶臭熏天,他捂住口鼻还是穿上了。
我与他一道互相搀扶,跟随着一队流民,七天之后终于抵达了浔城。
七天内,我和他只吃一点树皮草根充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唇被这些野草割伤,嘴里全是溃烂的伤口。
高元裕硬撑着身子竟然没倒下,休息时,我们蜷在一起,竟比成婚的那两年还靠得近。
一到浔城,似乎是看见了希望,高元裕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就散了,我看他情况不太好,赶紧将他安置在墙角。
我独自一人去衙门外敲鼓,本来衙兵是不信的,但又担不起责任。
我与那知府座谈,知府是个老官场人,一眼就看出我虽蓬头垢面,但皇家威严尚在,连忙将我和高元裕安排好。
大夫为高元裕治伤的时候,我才看见原来他背上到处都是被划破的刀伤,伤口溃烂已经与布料黏合在一起。
他昏迷中不松开我的手,大夫为了给他治手上的伤只好硬掰开。
木板车的倒刺紧紧勾住他的肉,得用竹签挑出来才行。
他就是用这双手拉着板车拖行着我。
我从怀里掏出自从醒来就背着高元裕藏着的一把短刃,也许这次真的不是高元裕设计好的。
11
我告诉知府,我和高元裕的事情不用声张。
于是在高元裕伤情稳定后,一辆马车和几个府兵扮的侍从将我俩运出,前往高将军的边营。
摆脱了流民身份,我这才有空欣赏起边塞独有的景色。
高元裕的精神气好了起来,他给我讲起了他小时候在边塞的日子,他说他养了一直小白羊,抱起来很暖和,闻着有一股被晒了的青草味。
我笑着说,「 今天才吃了羊肉串,没准是你的那只小白羊。 」
高元裕摇摇头说道,「 今天的肉太老,定是只老白羊。 」
我和他都笑起来,我从铜镜里看到他的神态是如此放松,眼里温柔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鬼使神差的,我走到床边,俯身吻他。
他没有拒绝,而是轻舔了一下我的唇角。
我跨坐与他身上,看着他因情欲而潮红的脸,身体和内心因此充斥着暖意,潮湿紧紧包裹住我们,我将他的轻哼声一一吻尽。
高元裕先睡着了,我撑起一只胳膊看着他。
他原先白净的脸庞因此次逃亡而变得消瘦粗糙,那个在树下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贵公子形象削弱了不少。
我如若是刚开始是被他的美色所吸引,那么现在呢,我为什么那么渴望这趟旅程永远不要结束,我与他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又有何不好。
我不是长公主,他不是将军长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利益纠纷。
我只是元靖瑶,他只是高元裕,该多好。
我起身喝水,听到护送我们的府兵在外窃窃私语。
「 我看这次护送好了,能不能像高将军讨份差事。 」
「 你在知府干的好好的,干嘛换。 」
「 官府哪有高将军那好?我小孩都只知道高将军,不知道皇家姓什么呢 」
我捏紧了帷幔,慢慢退回床上,缩进高元裕的怀里,享受这只存在片刻的温存。
第二日,我们就抵达了兵营外围。
但没想到,士兵去禀告高将军后,竟立马抽刀将护送的府兵斩杀。
而我和高元裕被关押入狱。
12
高元吉来的很快,他大步冲进来抱住我。
我身体也有些僵硬,但看现如今的形势,还是回抱住了他。
「 父亲怎的说你两人是冒充的?难不成我还认不得你和大哥? 」
我问他,「 高元裕你见过了吗? 」
高元吉摇头,他说他甚至不知道高元裕关在哪里。
高元吉想带我出去,但是看守我的士兵是高老将军的人,他们说道,「 待今夜过后,自会放了公主。 」
高元吉本想一起在这陪我,却被士兵拽了出去。
我盘坐在这已经算是干净的牢房里,思考着今夜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而这事一定和高元裕和高老将军有关。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冲散我们护卫军的那队俘虏就是从高老将军的军营逃出的。
高老将军不可能会犯此等错误,除非他是故意的,难怪他一定要高元裕和我来给他祝寿。
他想杀了我?不,他也想杀了高元裕!
我站起身,听着外面寂静无声的走道里传来声响。
是来杀我的吗?
13
我抬眼,看见了高元裕。
他完好无损,甚至拿了钥匙给我开了牢门。
我明白了一切。
「 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就连逃亡路线也是对吗? 」
「 你为了让高将军放松警惕,竟然连你我的命都算计上了。 」
「 嘘 」他比了一个手势,让我不要再问。
高元裕拉着我的手,说道,「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想当人上人一定要狠。 」
「 真巧,父皇也这么对我说过。 」
「 也许…就是那个人告诉你父皇的呢? 」高元裕挑眉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冷凝的神色,脸色隐在暗处,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突然一人闯入,我看去,竟然是高老将军二位部下之一。
他的手上提着一把剑,剑上沾了血。
我心一揪,但高元裕却不紧不慢转过了身,问道「 都办好了吗? 」
这位萧参军单膝跪地回答「 是 」
高元裕带我出了外面,主营帐那出传来阵阵悲切的哭声,我认出来了是高元吉的声音。
这晚,一「 吐蕃 」人暗杀了高老将军。
一晚上的功夫,明面上十万大军依然是高家统帅,但暗地里却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萧参军的四万大家支持高元裕,另一派是苏都尉的六万大军,他是高元吉和高元裕的舅舅,但此时他却剑指高元裕,说高老将军是他杀的。
我看着这两派人在营帐里吵的脸红脖子粗,内心不由得恐惧起来。
即使高老将军死了,将士士兵却依然觉得自己是高家人,而皇室在何处?
我看着高元裕也害怕的很,此人竟然能指使高老将军的部下出手手刃亲父,而高老将军也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其中环节,我已感到十分奇怪,但是却想不出缘由,但下意识的我知高元裕的野心估计还要更大。
在收到母后薨逝,父皇病重立四皇子为储的消息时,我正被高元裕***,一下子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高元裕决定放我归京,走时,我看着他的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哪有逃难时那狼狈的样子。
那是一种大权在握所浸染的意气风发。
我不禁在想,那晚眼中的温柔到底是真是假,为我受的伤难道也是计划好的?他到底还能装到何种地步?
「 瑶儿,等我回去。 」他紧盯着我的双眼,「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与其他郎君有染。 」
我勃然大怒,这不是他一个驸马身份该说的话。
他却不放手,拽的我手勒出了红印子,出发在即,我不得不答应。
驶离军营十里远,我在山坡高处看见了高元吉的身影,身影萧索。
我想他已经看见了我写给他的暗信——是高元裕杀了高老将军。
14
我对面坐着的妇人与高元吉的脸有八分相似。
「 高夫人,您说的可都属实? 」
我看着用茶水写在桌上的水渍——李豫。
前朝太子竟然是与我同床共枕了两年的夫君。
高老将军用自己的亲儿换了李豫,他早就想好了有一天利用李豫名正言顺的成为背后的皇帝。
可是从小被他药的体弱多病的李豫竟也渐超出他的控制,他想先下手为强,可是还是小瞧了李豫,自己反而丢了性命。
「 我只求你一件事,不管你们元家和李家如何斗,此次之后不要再牵扯到元吉。 」
.....
我走出茶室的时候,吩咐暗卫把高夫人的尸首处理好,万不可坏了我今晚的大事。
我已与高元吉商议好,他帮我牵制住高元裕,助我夺权成为皇太女,而之后皇夫的位置便是他的。
高元裕的野心我早有预谋,他的身份不过是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而最让我意外的居然是高夫人竟然看出来我已有孕。
「 这孩子是李豫的吧,元吉那么爱你为你夺权,你却怀了他杀父仇人的孩子。 」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只有三个月大,我却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威胁到皇室。
高老夫人这个变数万不能留。
有高元吉的帮助,我的逼宫异常顺利,四皇子躲在太子府邸不敢出来,我进去时竟看见了父皇。
父皇拿着圣旨,告诉我「 这是帝王的最后一课,你亲手杀了老四,我立马传召封你为皇太女。 」
我冲入四皇子房间,他还是个小孩样,瑟瑟发抖躲在墙角,我想高元裕当年或许也是如此。
我让他逃吧,随后杀了他近侍的头颅拎给父皇看。
父皇只是将写好的诏书塞入我怀中,颓座于椅子上,似哭似笑,「 瑶儿,我和你母后从未想传位给你之外的任何人,但,唉... 」
我想问清楚父皇什么意思,但探子此时来报,高元裕带兵已兵临城下。
我走上城墙看向下面,乌压压的十万大军。
高元裕骑一匹白马立于最前面,而他的身侧竟然是我许久未见的永乐皇妹。
15
「 元裕,如若你想娶永乐,早于我说就是,何必如此。 」
我将手轻搭在高元裕手上,他轻笑了一声,反手把玩起了我的手。
「 瑶儿,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嘛,求人时你得放下你的身段。 」
永乐端茶进来,温顺的为高元裕添茶。
「 辛苦永乐这一年来为我打通朝廷与各府城的关系了。 」高元裕故意与我说道。
我看不惯永乐这为奴为婢的样子,起身想像上次那样打她,但永乐却躲开了,高声说道,
「 你要继承父皇的皇座,而我只能被遣到一封城,为何我不能为自己谋前程! 」
永乐丢下一句,「 皇姐,你看清楚局势吧,你身边还有谁? 」
我看向窗外,问道,「 高元吉呢? 」
「 这么关心他,你爱他吗? 」
高元裕的眼神凝过来,我看着窗外的军队,说道,「 从未,只是利用罢了。 」
「 他还没死,要我杀了他吗? 」
我不言语,高元裕箍我的手越来越用劲,眼尾泛红,那是他极怒的先兆。
「 那便杀了吧。 」
紧接着,我将高元裕的手贴在我的小腹,「 元裕,助我登上皇位,我们的孩子会是下任皇帝好吗? 」
我已将我的底牌完全透露,但是高元裕震惊过后,神色竟生出了担忧与恐惧。
正当我不解,下一秒,门被踹开,高元吉拿着剑就冲了进来。
「 你这贱妇!离间我们高氏,杀了我爹还不够,还杀了我娘! 」
「 亏我那么爱你,为你谋取江山,你却只是利用我! 」
由爱故生恨,高元吉当时爱我爱的有多深,再听见我这一席话之后,便有多恨。
高元裕,你果真做得一手好局,故意引我说出这席话,又将一切嫁祸于我。
到现在我是身边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果真我与你对弈从未赢过。
得幸高元裕起身挡开,我才没被高元吉一剑劈死,内侍护送我离开。
我回头看见高元裕,他的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得意,而是一种悔恨交加的痛苦。
高元裕,别演了。
......
失去高元吉的支持,我只有二万禁卫军。
皇城在高元吉愤怒的指挥下,被攻破的很快。
父皇让我从密道逃脱,他告诉我,「 你还不够狠。 」
我紧拉着他的衣袖,让他跟我一起走,但父皇只说自己太累。
高元吉随后闯了进来,他在皇椅上用箭弦勒死了父皇,他大喊着,「 元靖瑶,我知道你在,你弄死了我双亲,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
我看着他,曾经那与我策马的少年,现如今已然全变了,他鬓发全乱,眼中是癫狂的神采。
我不忍再看,与一队护卫逃出了皇城。
而高元裕追上来的也很快,一路到了昆明池,这座铸造宝炉,镂刻怪兽神鸟于其上,其间镶嵌砗磲珊瑚不计其数的宝池是父皇耗费国库半数,调用无数能工巧匠一年才修缮建成送与我的。
我想大晋的结局或许已早早注定,这座宝池埋葬了许多累死的工匠,而我如今的结局也是沉塘。
高元裕大喊道,「 瑶儿,你回来,我定不会让高元吉动你分毫。 」
「 我以什么身份活着? 」我反问他。
「 你是我的妻,我惟一的皇后。 」
我一甩袖,哈哈大笑,「 我生是大晋的皇太女,死也是!绝不会退与你身后! 」
「 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
在我跳下去之时,我听见高元裕的大喊。
这孩子早就保不住了,在我骑马奔出皇宫时,血水就已沾染了马鞍。
在湖水灌入口鼻中时,我看见了一个身影迎着湖水的微亮下潜而来。
我放松手脚,
任由湖水将我包裹下沉。
16
「 公公,为什么陛下每晚都要出宫呀。 」
李皖连忙让她闭嘴,「 不该问的别问。 」
随后,等小宫娥离开之后,吩咐人去把小宫娥处理掉。
他之前是看这小宫娥机灵才让她晚上侍候,没想到却蠢钝如斯。
时辰已到,皇上已换上便服上了车,李皖赶紧坐上去赶车。
灭掉那奢侈无度的大晋皇族的竟然是前朝李朝的太子,这世道真是了不得,不过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伺候谁都一样。
这新帝倒是励精图治,将一团乱的朝廷整顿的如此清廉。
只不过新帝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用各种名贵药材进补,但就这每晚还要迎着冷风赶出宫回之前的前公主府。
听说那公主府关了一个女人,这女人的脸他只看过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面。
前晋朝的定元公主那盛世荣光,他怎的不记得?
安小将军还在四处清缴前皇族余孽,而这差点登基的前皇太女竟被皇上藏在了公主府。
或许真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吧,不过李皖皇家的感情见识的太多,还是不太信的。
因为那定元公主被灌了软骨散,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谁都不认识,人来了也不知道看一眼,看着跟痴傻了一般。
如若这不是新皇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公主府后面,李皖亲自去开门,因为这府宅里伺候的都是些又聋又哑的仆人,新皇防的深,公主院内连一把尖利的簪子都未曾有的。
他一路提着灯带新皇往后院走去,走到院门口,看见一女人的侧影在床边绣着小孩子的衣服。
「 瑶儿,夫君来了。 」
「 裕郎,你看我给你绣的腰带怎么样? 」
「 那位,对就你。 」李皖见定元公主突然喊住了自己。
「 麻烦你帮我去拿把剪刀好吗,我想稍微裁掉一点边。 」
李皖迟疑的看向新皇,新皇停顿片刻,说道,「 去拿吧。 」
李皖去外院拿了一把剪刀,推门进去时,发现定元公主正抱着一个枕头哄着,新皇也顺着她的意思去摸了摸枕头,说道,「 珏儿长得像你。 」
李皖连忙垂下头,将剪刀放在一旁退出。
这定元公主真的疯了,且不说这半年来都拿着枕头当孩子,就说她对着新皇的态度那温柔似水。
他也算是宫廷的老人,之前定元公主和还是驸马的新皇两次闹到奉天殿,那目中无人的皇家傲气,以及面对着驸马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就绝不可能做出现在这样小女儿的情态。
他还记得上次,因为政事耽搁,新皇未能当晚回来。
第二日凌晨,新皇提早下了早朝,赶回院中时,就看见定元公主端着一碗汤蹲在门口,看见新皇的那一刻眼泪就涌出来了,「 裕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李皖觉得新皇也是不太正常的,因为他至今都还记得,新皇在听见定元公主疯了时的表情,那明显是高兴的,尤其是当看见定元公主做出那温柔样子时,更是激动的手指都捏的咯嘣响。
李皖看着屋内的烛火熄灭,渐渐传来一些耳鬓厮磨的呻吟声,他又往外站了些。
他觉得定元公主还算是幸运吧,虽然人是疯了,但是好歹还有命,像她的胞妹永乐公主早在新皇登基时就被鸠杀了。
等他打了吨醒来,天已蒙蒙亮了,平时这个时候新皇已经要出发回皇城了。
李皖试探着去敲门,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心想大事不妙,立马推门进去。
屋子的后窗大打开,李皖挥开软纱朝卧榻奔去。
新皇胸口上插了一把剪刀,脸色煞白。
「 快传高将军去追 」。
「 生死不论。 」高元裕一字一句蹦出来,嘴中的血沫也渗出。
李皖连滚带爬的出去请太医,只觉得新皇的样子现在形如恶鬼。
17
当我把剪刀刺入高元裕的胸膛时,我就知道这还杀不了他。
剪刀太短了,我准备拔出来再刺下去时,他却使了劲握住了我的双手。
「 瑶儿,你... 」高元裕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元靖瑶,你恢复记忆了? 」
「 我从未失忆过! 」
软骨散使得我稍微激动就头晕目眩,今日吃了解药才好一点。
我不愿与高元裕过多纠缠,只想留着力气从这院内逃离,与在外接应我的人碰头。
「 你我这半年都是假的? 」高元裕嘶哑着声音问。
我趴在他耳边说,「 我怎会不识水,你忘了吗,那年秋郊遇险还是我救你上来的。 」
「 还是你刻意不想记得? 」
「 李豫,你喜欢我这温柔小意的样子吗,你爱上我了吗? 」
我一边走向窗前,一边将我前几日绣的腰带扔在地上。
我回头狠狠道,「 我恶心,这半年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 」
高元裕竟然拽着床上的帷幔坐了起来,他哑着声音,「 元靖瑶,你别走。 」
「 你要是走了,我一定杀了你。 」
我回头再看了他一眼,他眼边的泪痣红的吓人,这张脸怎么都和第一眼见到他的那时重合不起来。
我跟着接应我的侍卫逃离了京城。
一滴泪竟然划过了我的脸庞,我反手抹去。
18
逃出后的一年,我带领着一些忠诚与我父皇的官员四处进行造反运动。
可是无论我多么骁勇作战,或许是大晋的气数真的净了,到最后我竟然被逼到了关山上。
此处易守难攻,我和残存的最后一点部队就守在这。
我正想着粮草还能再撑几日时,外面就传来了厮杀声。
有士兵冲进来说,「 太女,高将军从后山的密道打上来了! 」
「 怎么会?后山的路,只有我们皇室才知道... 」
话还未说完,高元吉就杀了进来,身边跟着一身材瘦小的宦官。
我看那宦官眼熟,定睛瞧,居然是四皇子,那被我放走的四弟。
四皇子闪烁着眼神不敢看我,高元吉将他提到我眼前,「 元靖瑶,你们大晋皇族就这样断了。 」
我耳边响起当年父皇所说,「 瑶儿,你还不够狠。 」
原是如此,我颓然坐与椅上,因为我不够狠,所以不能早在发现高元裕的野心时杀了他,不该杀了四皇子时放他走,不该太多不该,我甚至在最有可能杀了他的那一天,只刺了他一刀。
「 皇兄说抓住你生死不论,但是如若你现在像我臣服,我可以放你一马。 」高元吉将刀放在我的脖颈处。
「 元吉,你或许是我亏欠最多的人,但是你勒死我父皇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
我叹了口气,将刀扔在地上。
「 快说你臣服与我! 」高元吉又将刀逼近了一点。
「 我告诉你,我从未爱过你,当时就算不选高元裕做驸马,也不会看上你。 」
高元吉果然如我所料怒不可遏,他的刀一横转,我就感觉到了脖颈处滚烫的血喷涌而出。
在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只能感受到高元吉捂住我不住流血的脖子跪坐于地上嚎哭。
唉,高元吉你太年轻了,只能一辈子做你那个假哥哥的傀儡了。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竟然又回到了那年的桃源会。
内侍在耳边说,「 那是博陵高氏大朗高元裕。 」
我有点看不太清高元裕的长相,只是看见那瓷白的侧脸上一个滴血的红痣。
「 现在杀了他,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内侍又说。
我捏紧了酒杯朝杏树下的郎君走去,他抬眼看我,我说,「 可否讨杯薄酒喝。 」
你看,父皇即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不够狠。
19
收到逆贼已全部清剿完的消息时,李皖正在侍候皇帝研墨。
皇帝手上画笔未停,问道,「 定元公主抓到了吗? 」
来报的人听此问话有点停顿。
「 是还没抓到吗? 」皇帝又问。
「 禀报陛下,定元公主已被高将军斩杀。 」
李皖看见那宣纸上被滴出了一个墨点,赶忙去架子上拿新的宣纸来。
只是一个转身回来的功夫,那宣纸上就被喷上了鲜红的血色。
「 皇上,皇上!快召太医来! 」
太医院用了强药才将皇帝抢救回来,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让李皖把他做的画拿过来。
一张一张的,李皖看见全是定元公主,有新有旧,旧的得有好几年的样子了。
可是李皖觉得其他画的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神态有点怪怪的。
他一拍脑袋想到了,这哪是正常的定元公主的神态,而是那定元公主装疯的那半年的小女儿情态。
原是皇帝还在驸马的时候,就肖想公主会这么对他了?
李皖不敢多想,觉得贵人的想法他实在是想不通,不过他也知道的,这世上哪来的两个太阳呢,只有一阳一月,一强一弱,阴阳和谐才能平衡。
而定元公主和皇帝实在是不配啊,这世上哪个男儿能忍得了定元呢?
皇帝宾天的前一个月,已将政事全交于高将军处理,自己在前公主府闭门不出。
后高将军登基,李皖被发配去守公主府。
他看见这院子怎么都像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样子,茶杯枕头都是成双成对的。
就连那棋盘,都是两人对弈的模样。
李皖觉得奇怪,先帝跟自己对弈怎么还能对输呢?
算咯,天子的事情他怎么想得明白,随后朝内室走区。
白茫茫的大雪将那棋盘盖了严实,一眼望去,上面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