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远面无表情睨着她。
叶青鱼恼了，“我说你这小孩儿，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江诗远依旧面无表情，“所以，你刚好不容易还完了我的人情，接下来马上就又想再欠一次了……是么？”
叶青鱼：“……”
不可否认，他说的对。
至少从逻辑上对。
她是不想再欠他人情，因为她发现他的人情还起来颇不容易。
可是……
她眨巴眨巴眼，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话虽如此，不过我好女也不能吃眼前亏。两害相权取其轻，那我眼下宁肯再欠你一回人情了，总之我一个青春美少女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脚走回家就是了。”
他唇角微动。
“那你这回想欠我什么人情？”
叶青鱼伸手，“借我钱。”
后来的叶青鱼越发明白，这个人世间只要还能用钱就能办明白的事，便还都是简单的事；若用钱都解决不了的，才真是大个儿的麻烦。
她指指旁边不远处一个老太太摆的拖鞋摊儿，“好像十块钱就够，我再买双拖鞋，只要能走回家就行。”
她说完就盯住他，看他的反应。
只见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他挂在脖子间的耳机，然后摇了摇头，“我也没带钱。”
“什么？”叶青鱼头要炸了，“你，江家的大少爷，出门兜儿里一点钱都没揣？”
江诗远目色淡淡，“啊。”
叶青鱼气得都有点岔气儿了，她忙掐住腰，“说实话，我不信！”
江诗远眸光缓缓流转，“如果我带钱了，刚才肚子饿了，还至于让你买东西吃……更何况，还是那么个东西。”
叶青鱼再度语塞。
从逻辑上，他的话还真立得住。而且前后照应，形成闭环。
叶青鱼仰头向天，努力吸口气，“江诗远，我知道你家书香门第，都说你们家有涵养，所以你应该是个君子吧？”
他眸中含着警惕看过来，“你在夸我，那一定是在给我设套。说，你又想干什么？”
叶青鱼堆起笑脸来，“我知道你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一个女生光着脚走的吧？”
他微微抬起下颌，“所以呢？”
叶青鱼朝下看去，盯住他的鞋，“所以，你一定会把你的鞋脱下来让给我的哦？”
毕竟他是男生嘛，穿着球鞋，里头还套着运动袜。
而好的运动袜，足底都足够厚，所以就算他把鞋子让给她穿，他也不至于光着脚走路啊！
瞧，这不挺两全其美的嘛。
却没想到，江诗远竟然又慢条斯理地拒绝了。
“不行。”
叶青鱼咬牙看着他，“怎么了呢？”
江诗远一副僵尸脸，“我的鞋子很贵，而且今天刚上脚。”
叶青鱼自尊心更是受到了加倍的伤害值。
“江诗远，你就钻进钱眼儿里得了！真是越有钱越冷血！”
他却漠然转头凝视她，“你不想欠我人情，你如果穿脏了我的鞋，一定会设法再买一双还给我。”
“可是，这双鞋真的很贵；而且，在国内买不到。”
叶青鱼忍不住冲口而出，“那我代购一双得了呗！”
话出口，她赶紧抬手摁住嘴。
说什么呢她！这是1994年！普通老百姓没网、没电脑、没手机！
江诗远幽幽凝视她：“你说什么？”
叶青鱼有点气急败坏，“我说你有病！”
叶青鱼不想搭理江诗远了，她扭头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可能帮自己脱离困境。
她甚至凝眸看了看路边走过的收废品的拖拉机……
要是她的两块钱还在的话，说不定她还能上前跟人家商量看看买双二手的，暂时对付回家！
可是，刚刚那两块钱，五毛钱买了“老鼠屎”，一块五买了骗他相信的麦丽素。全花了，一分没剩。
远远地，远远地，她又望向福伯的报摊儿。
在1994年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举目无亲。除了眼前这个恨人的家伙之外，她现在目之所及的，也就剩下福伯了。
她便又看向江诗远，尽力放缓了语气。
“要不，我就求你一件简单的：你到福伯那个报摊儿上去，帮我跟福伯借十块钱呗？”
都怪她，之前买了“老鼠屎”之后，就只顾着兴奋了，这就大步流星一个劲儿往前快走。
这才距离福伯的报摊儿太远了哇。
但凡她之前要是还能克制一下自己的话，现在也还能拼着被围观，自己走回去求助，用不着求眼前这家伙。
江诗远漠然抬头，远远望了望报摊的方向。
“你确定要跟那个摊主借钱？人家分明说，跟你是第一次见面。”
叶青鱼：“……”
她转了转脖子，“可是，你难道没听见他后来也说了，觉得跟我很投缘？所以人跟人啊，不在乎是第几次见面，在乎的侍御史有缘分。”
“我跟福伯呢，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一定肯帮我的！”
江诗远眼神幽深，“所以，你是在指桑骂槐么？”
叶青鱼横了他一眼。
还行，还听出来了。
“所以，你想求那摊主，你使劲夸他；可是你分明要先求我，可你却指桑骂槐。”
江诗远原地后退，背靠电线杆，“所以，我不管了。”
叶青鱼真是要哭了。
“江、诗、远！”
他一脸的冷漠，抱起手臂来，单脚向后撑住电线杆，“你又想怎样？”
叶青鱼恨得将地下那断带儿了的拖鞋片拎起来，使劲又摔到地下。
“那你也走啊！我用不着你在这儿看我笑话！反正你也不帮忙，你在这儿干嘛呀，你还想头排围观啊？”
江诗远收回撑着电线杆的那条腿，站直，眸光微冷。
“行，我走。”
他缓缓放下手臂，转身。
却又转过头来，“我真走了。”
叶青鱼咬牙切齿地嘀咕，“滚吧，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1994年的江诗远，真比不上前世的江诗远！
前世的江诗远，虽然高冷，可是在有人向他求助的时候，他却都能伸出援手。即便是她，那个曾经跟他张牙舞爪、凡事作对的她。
可是眼前这个1994年的江诗远，性子里莫名地多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顽劣！
江诗远真的就走了。
叶青鱼唯一的救命稻草也连根儿拔了。
尽管叶青鱼知道自己不应该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可是——她不是再不认得别人了嘛。所以她还是忍不住抬头朝他的背影望去。
离去的江诗远并未大步流星，反倒是闲庭信步，一副算准了叶青鱼会后悔的模样。
叶青鱼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喂，江诗远！”
他停步回眸，“嗯？”
叶青鱼挣扎了一下，手指攥紧又松开，“……你到底能不能诚心帮我一次？”
“之前跟你说‘达拉崩吧”，给你买‘老鼠屎’，算我错，我跟你道歉。”
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哦。”
叶青鱼：“那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江诗远眸光漾起，仿佛有层层清波划过。
只是隔得有点远，叶青鱼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你自己蹦过来。你肯来，我就在。”
叶青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喂！你这是要我单腿蹦过去？”
江诗远慵懒站直，“过来啊。”
叶青鱼大口吸气，左右看看。
喵的，尽管这儿人来人往，但是毕竟这是1994年嘛，对于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就像个初生的牛犊，理应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也没人认得她。
她咬咬牙，抬起断了鞋带的那条腿。
“行，我来了，你给我等着！”
她卯足力气，全力以赴。
只用了不到十下，她就蹦到了他的眼前！
可是他，却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他已经向她转身，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