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营地之时,他便看到了撤退到半路的同门,他们之所以没有回去,大约是因为还想观望一下风啸堡的动静,或者是在等自己的消息。
看到他一回来,众师兄弟全部都围上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七嘴八舌十分混乱,幸好元明晦及时过来摒开众人,带他一个人回到营地里,才开口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烈金石便从云梦犀幼时认识君如珪起,到后来发誓为他报仇,再到用易灵之术成为莫思侬进入鹤雪,再到刚才她打算离开风啸堡去找人为她换魂,他所知道的,一字不落地告知了元明晦。
将一切听完,元明晦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方沉着嗓子连连叹道:“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云梦犀这个疯女人干的,而且还是为了君如珪……真是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是啊,她的确是疯狂的女人,这一点烈金石表示完全同意。
“师兄,”烈金石等元明晦的震惊稍稍缓和,开口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元明晦思忖须臾,无奈道:“我们现在还能如何?莫大小姐在云梦犀手中,在她安全返回之前,我们是不能有所动作了。”
“是啊。”烈金石亦认同:“莫姑娘的安全要紧。”
元明晦双眉紧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方睁开,口气坚决道:“不过她不会逍遥太久,我们现在虽然不能对她如何,但她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子,还挟持折磨莫掌门,这个账她无论如何都要还。对了,她走的时候给你透露她的行踪了吗?”元每笔刚回来注视烈金石。
“没有。”烈金石摇头道:“她只说她会自己主动来找我。”
“好,依她对君如珪的感情,一定还会找来找你的,这个我信她。”
烈金石点头:“到时候我一定马上通知大师兄。”
元明晦嗯了一声,想了一下又道:“对了,这个消息必须马上告知莫掌门。”说到这儿,他站起来走出营帐,来到莫识君的帐中,然后将云梦犀是罪魁祸首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莫识君。
听到这些话,莫识君呆滞了好半晌,最后,他从肺腑间长长地嘘一口气来,似乎将身体内最重的负累都呼了出来,随后低声喃喃:“我就知道不是思侬,我的女儿——”
“莫掌门放心吧,云梦犀走的时候保证过,她和莫姑娘换回魂魄之后便会将莫姑娘安全送回来,所以莫掌门不用担心——”烈金石安慰他道。
“是吗?”莫识君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声音干涩地回应,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信烈金石的话。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行动再一次告了一段落,虽然和之前在白茅山下一样无果而终,但这一次,至少知道了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君如珪告辞众门人,踏上了回归黑水宫的路途,他骑着马沿着原路返回时,一想起这些日子所经历的怪诞又富有戏剧性的一切,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数日之后,他终于返回了黑水宫。
这回他刚刚回宫,便得到消息,教主君不恶已经回来,而且让他立刻去见他。
于是君如珪也顾不得风尘仆仆,换了身衣服就去找君不恶了。
他朝君不恶所在的大厅走去,离大厅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之时,便听见前面传来了人的惨叫声,而且是好几个人,此起彼伏,尖利刺耳,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君如珪心中惊骇,赶紧加快步伐朝前疾奔而去,步入大厅的一瞬间,他见大厅之内已经拥了不少人,其中有坐在中央高背石椅上的君不恶,四大护法中的弑神护法贺光,刹血护法师毋尘以及倾天护法郑恪,还有拓行迟和林向阳等人都在其中,他们包围中央一片空地,而在空地之上,有几个人正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发出一阵阵惨叫。
君如珪快步过去,君不恶见他来了,只向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站到一边。
虽然有几人意识到他来了,朝他点头致意,不过更多的人继续注视着地面挣扎的人,认真之极,只见那五人有的翻来滚去,有的则像虾米一样蜷缩得紧紧的,有的用双手拼命地抓挠着石板地面,将指头都抓得血色斑驳,有的则用头拼命的撞击地面,脑袋被撞出了鲜红的伤口,在巨大痛苦的折磨下,他们的脸色红得像烧红的炭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如雨点滚下来,喉咙深处发出惨叫或者低嚎的声音,好像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要被痛苦扭曲撕裂——
君如珪越看越心惊肉跳,他想问一下旁边的拓行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拓行迟却像周围所有人一样,一动不动专注认真的望着地面几个人,周围万物似乎都无法打扰。
君如珪只有压抑着心中的不舒服继续看下去,只见下面五个人的挣扎越来越剧烈,越来越疯狂,也不知道是因为神智不清还是过于痛苦,他们开始自残,用指甲到处抓挠自己的身体,不但将衣服抓破甚至将皮肤抓出一道道骇人的血槽,血液从其中滚落下来,粘在衣服上,粘在地上,在他们不断的滚动过程中,血色在地面蔓延开成一片混乱而奇异的画面。
不仅如此,那些人通红的脸和皮肤开始变得更红,不,应该是变成了深红色,而且颜色越来越深,好像从静脉中流出的血液,然后那些深色的部分开始汇聚收缩,在他们的皮肤上凸显出如同叶脉一般的图案,然后这些叶脉越来越深,几乎与墨碳同色,这种墨碳一般的脉络开始在他们的脸上以及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蔓延,伸展,好像一种奇怪的生物在他们的体内迅速的生长——
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样子,那些人的力量似乎被耗尽,挣扎和惨叫开始渐渐缓和,他们最终停了下来,不过期间他们还是偶尔会如同触电一般踌躇几下,身体四肢并陡然一缩,不过这样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他们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周围的人继续观察着他们,表情专注认真,好像在观察着与己无关的试验品,在那五个人不再动弹之后差不过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君不恶抬头瞧了一眼郑恪:“倾天护法,你去瞧瞧。”
郑恪点了一下头,抬脚朝前面走去,他来到一倒下的人跟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抬头对君不恶道:“禀教主,他已经死了。”
君不恶没有回应,只是示意下一个。
郑恪继续朝旁边一人走过去,同样探了其人的鼻息脉搏,又对君不恶道:“他也死了。”随后,郑恪继续,又一连探了两人,都是同样的结果。不过当他试了最后一个人的鼻息脉搏之后,八字眉却忽然一皱,似乎有所疑惑,然后,他又仔细探查了一番,还摸了摸那人满是黑色脉络纹路的脖子两侧,最后,他得出结论:“他还活着。”
君不恶眉头顿时一颤,沉灰色的目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后他站了起来朝下面走去。最终停在那人跟前,蹲下身来如郑恪一般这里摸摸那里探探,“果然没死。”君不恶低声道,随后收手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了一圈地上诸人,竟发现那四个死去的人身体上开始缓慢地出现白色的霜斑,并且朝四面空气中散发出阵阵寒意。
不过君不恶倒并不意外,似乎早料到了会这样,只是抬头毫无表情地问众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人死了而只此一人没有?”
“此人名叫柴另已,”贺光从人群中迈出一步,开口道:“是吾在去年在外面带回来的,加入我教之前,他便是暗河一带有名的术师,曾经用术法降服过暗河附近无数精怪魔物,并从中吸收了不少精血灵力,所以吾认为,此人无论内力还是灵力都远强过其他四人,或许这便是他得以活下来的原因。”
君不恶听罢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此言,然后他重新返回石椅之上,但一双花白的眉头却死死地攒了起来:“看来这东西并非谁都能用的。”沉吟半晌后,他望向旁边石桌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透明的用水晶做的鼓腹瓶子,里面装了大半瓶透明发黄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好好研究。”君不恶目光收回,注视下面倒下的数人,又对林向阳道:“林卿,你颇精通脏腑药理之术,一会儿你将几个死人带去好好研究一下,瞧瞧他们究竟是如何被冷醍醐要了性命的。”
冷醍醐?这两个字从君不恶口中出来便如闪电一般在君如珪脑海中骤然一闪:冷醍醐,冷醍醐,冷醍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