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远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的人,既然自己已经认定了她,将娘亲遗留的手镯都给了她,这以后将要面对的困难,也无需回避了。不就是一个名声,面子问题吗?他会将这一切都处理好的。
心中有了决定,也没多废话,若无其事的对兰蝶儿说了一句,“放心,一切有我。”就快步往前面的大厅而去。如今边关初接手,又刚经过战乱,犬戎人还在边城不远处游荡,他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兰蝶儿对于自己目前在军中的处境,其实还是很满意的,王公公显然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向任何人泄漏她的真实身份,而她因为刚解决了中毒事件,在一群大夫中也有了声望,已经没人因为她年轻而轻视她了。
只是因为持续的交战,受伤士兵较多,金创药已经没多少了,而且那金创药,并不是上等的金创药。
兰蝶儿想到尉迟远的伤,又忍不住皱眉。尽管这男人身体强悍,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还是希望他的伤能尽快好。对了,裴大哥给的手札里不是就有金创药的配方吗?想到这里,兰蝶儿大喜,决定自己去调配金创药。
乌贼骨,五倍子,血竭,生大黄,白芨,紫珠叶,仙鹤草,三七粉。兰蝶儿边回想配方,边将所需要的药材一一列出。罗大壮也受伤了,等药粉调制出来,也要送一些给他用。
到了晚上,兰蝶儿自然还是搬进了将军府居住。有暖和的房子,宽大的炕,又有谁愿意蜷缩在又冷又窄的小马车里睡觉。
只不过,尉迟远确实是太忙了,两人虽然同住在一所房子里,但根本没多少见面交谈的机会。只是在兰蝶儿给他再次换上新的金创药时,尉迟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一句,“你那解毒的方子,挽救了这么多将士的生命,我会上奏皇上,给你请功的。”
兰蝶儿对当今皇帝可没什么好感,撇撇嘴说道:“他不再倒打一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要他的封赏。”
“倒打一耙,怎么回事?”尉迟远诧异的问。
兰蝶儿愤愤的将自己父亲指挥民众护堤,最后因公殉职,却被倒打一耙说成畏罪自杀的事说了一遍。
尉迟远皱眉道:“这中间还有什么猫腻吧,否则你父亲的上司为何要颠倒黑白?”
兰蝶儿道:“我曾听刘管家说,父亲早就发现了那河提没法承受暴雨洪峰,曾经几次写信给兖州知府,希望朝廷能拨一点钱,然后再向乡民集资一点钱,将堤坝加固一下,只是那知府根本就置之不理,然后没等我父亲想出办法,暴雨洪峰就来了,那兖州知府事后却颠倒黑白,反而说我父亲是畏罪自杀,真是良心让狗吃了。”
尉迟远想了想又问道:“你外祖父是三品京官,难道就没为你父亲申冤辩驳过?”
兰蝶儿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那兖州知府也不知有什么后台,外祖父似乎不敢出面硬顶,他让我别再追究了。”
尉迟远没再多问,只是将这件事放进了心里。他没有向兰蝶儿做什么承诺,一切都要等他打听清楚了,找机会帮她父亲正名了,再来告诉她。
这以后的几天,尉迟远忙着整顿边防,兰蝶儿则成了坐诊大夫。因为和大将军相熟的关系,她负责的病人都是有官职的将领。
只是这天下午,她的小营帐里,来了一个熟人,王公公。
王公公身边没有小太监陪同,是一个人来的。此时营帐里正好也只有兰蝶儿一人。
这王公公还算是守口如瓶,因此兰蝶儿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见他进来,便笑呵呵的问道:“公公今日咋有空来这里了,莫非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王公公坐下来,先看了兰蝶儿半晌,看得兰蝶儿心里都有些发毛了,他才呵呵一笑,“咱家今儿个来这里,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专门来和兰姑娘聊一聊的。”
聊一聊?兰蝶儿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也呵呵笑道:“公公有什么话想说的,尽管说。”
这王公公倒也没拐弯抹角,望着兰蝶儿,开门见山的说道:“兰姑娘和尉迟大将军之间关系很不一般吧?”
兰蝶儿心中一跳,强笑道:“我和尉迟大将军之间,不过是因为他救过我,我又救过他,因此就成了稍好一点的朋友关系罢了。”
王公公又问道:“那兰姑娘可想过以后怎么办?难道当真准备一辈子不回上京城,不让董大人知道你在这里。”
“这个.....”兰蝶儿支吾道,“也许很快就会回上京吧。”
王公公突然语重心长的说道:“兰姑娘,咱家很快就要返回上京城了,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继续留在这里,时间越长,只会对你越不利,以后,怕是无法在上流圈子里立足了,毕竟,那些人,对名节可是相当在意的。”
名节!这个套在古代女性脖子上的沉重枷锁,兰蝶儿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王公公又说道:“即便你不在乎名节,自觉问心无愧,但你可曾想过,你以后嫁进去的婆家人,她们将会如何待你?”
兰蝶儿苦笑,“从离开上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想过再回上京城了。”
她这句话并没说谎,随着这具身子的年龄增长,要嫁人已经无可避免的要面对了。原本她就对古代的一夫多妻制相当的反感,只是因为没逼到最后时刻,因此也一直没去认真考虑。可是,临阳王的突然逼婚,终于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未来。既然没法去过那种和众多女人分享丈夫的生活,那就根本不可能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生活,既然逃婚了,也就更不可能容于上京的贵族圈子里了。
不回上京城,那名节,又算得了什么,呵呵。
王公公目光微闪,终于抛出了一句重磅炸弹,“兰姑娘既然要嫁给尉迟大将军,又怎能脱离上京,若是不回上京城,这样不明不白的跟在尉迟大将军身边,以后也不过是一个妾侍姨娘,这般结果,岂不是委屈了姑娘?”
兰蝶儿顿时一阵羞恼,她现在和尉迟远之间的确是很暧昧,她也对尉迟远动心了,可是,她根本就还没细想过两人之间的未来,如今被一个外人这样摊开了来说,又如何能不羞恼。
“王公公,小女子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嫁给尉迟大将军?我现在虽然住在军营里,但也是凭本事吃饭,不是那种不靠男人就没法活下去的弱女子。”
她承认,她对尉迟远是有些心动,但也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更不可能去做他的妾侍姨娘。
王公公见她羞恼了,急忙说道:“昨天,尉迟大将军在向咱家打听一些和你父亲有关的事,你为咱家解了毒,咱家也是为了你好,才来说这番话的。”
兰蝶儿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自然知道王公公说的都是实话,无奈的叹气,“谢谢公公的关心,只是我恐怕是回不了上京城了,我的事,公公怕是也没法帮忙的。”她私自逃婚,那个古板严肃的外祖父还不知气恼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回去了,一怒之下,将她押进一个尼姑庵让她常伴青灯古佛一生,也是有可能的。
王公公这次来找兰蝶儿,的确是一片好心,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兰蝶儿为何要跑到这边城来,但他知道,如果兰蝶儿此时跟着他返回上京城,他帮忙遮掩周旋一番,也许兰蝶儿还是可以继续在上京城的权贵阶层立足的,但若是时间长了,她的名节,就彻底毁了。
一个没了名节的女子,又只有一个三品官的外祖父做靠山,如何能嫁得好人家。他在那魑魅魍魉的皇宫里生活,什么人没见过,这般苦口婆心的为兰蝶儿着想,一来是兰蝶儿救了他,二来也是不想这样一个好女孩儿,以后落到一个做人妾室姨娘的地步。
“既然兰姑娘不愿意回上京城,那咱家也就不多嘴了,咱家过几天就要回上京城向皇上复命了,兰姑娘若是改变了主意,还是可以来找咱家的。”
说完,站起身来,要告辞离开。
兰蝶儿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送走了王公公。
等再次做回了椅子上时,正想将今后的路再好好想想,偏偏有人进来看病,她也就只好暂时抛开烦恼,干好本职工作。
晚上,兰蝶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今后的路。虽然能感觉出尉迟远对自己的爱意,还不明不白的送了个镯子,但两人终究没挑明,而且,她也不知道,尉迟远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他曾说过,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显然他也是这种观念的支持者。
想到这里,兰蝶儿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又有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自己在他眼里,一直是不知矜持为何物,早就没了名节的女子,他对自己的照顾,表现出的暧昧,该不是真想把自己留在他身边,做个妾侍吧?
兰蝶儿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越想越觉得悲凉。或许,自己原本就不该动心的,或许,隐居某个小镇,才是自己最正确的道路。
想起自己那个种满药材的小庄子,算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就离开边城,往回慢慢走。若是临阳王去了封地,外祖父也彻底放弃自己了,自己在小庄子里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兰蝶儿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周全来敲门叫她起床吃早饭时,她困得要命。
上午,无精打采的去魏大夫那里准备借阅一本医书时,魏大夫不在,有两个大夫在那闲聊天。
那两个大夫,兰蝶儿都认识,一个姓马,一个姓牛。那姓牛的大夫正一脸不相信的问马大夫,“你刚才所言当真?那个名满天下的裴神医真的到了边城?”
马大夫有些不确定道:“我也是听老卢说的,他说他看到了这裴神医就在边城里行医,老卢当初在太医院当差过一段时间,曾经亲眼见到过裴神医给先皇治病的。”
原本无精打采走进来的兰蝶儿,在听到他们闲聊议论的主角竟然是裴大哥时,顿时大喜,浑身就跟打了鸡血般精神焕发,猛的冲到那两大夫面前,“你们说的是真的吗?裴大哥真的来了边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