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深吸了一口气，“是。”
“warning warning开启紧急程序，warning warning开启紧急程序。”
闭嘴，闭嘴，闭嘴！
一股强大的力量扶起了我的手，让我举起枪。
我艰难地呼吸，看着陈笙。
这个一遍遍说喜欢我，为我挡枪，成为我活下去的精神动力，我视为这个世界唯一柔情存在的人，是这一些暴力与血腥的作俑者！
“为什么，陈笙，为什么？！”
陈笙咬着嘴唇，一边流泪一边摇头，“顾朦，对不起。”
“warning warning，开启紧急程序，warning warning，开启紧急程序。”
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胳膊上，自主意识和芯片开始争夺我神经控制权，我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啊——”我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两股力量在拼命拉扯我的神经。
“顾朦！”陈笙看见我痛苦的模样，想要上前扶我。
“warning warning危险来源靠近。”
“别过来！”我把枪举高，对准了他。
陈笙往后退了一步，也慢慢举起枪。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能出去——
可他是陈笙啊，顾朦，你下得了手吗？
“啊——”
剧烈的头痛再次迅速席卷而来，我眼前已经开始泛黑，我低下头努力把意识力集中在胳膊上，疼痛到几乎麻木。
“顾朦。”我在疼痛中听见陈笙在叫我。
“我说了最后一定让你活着。”
我一抬头，陈笙在轻轻冲我笑。
“我爱你。”
陈笙把枪收回来，抵在自己的下颌，带着笑开了枪。
“陈笙——”
大地剧烈地晃动，我上前想要抓住他，身体却失重般像后倒去。
眼前全变成了白色。
8
今天是新星历1118年，2月3日。
上午我和的同事一起去逛街，楼下咖啡厅出了新甜点，味道很不错。
下午我收拾了收拾，准备去局里上班，今天是夜班。
凌晨两点，我收到通知去对接一个穿越过来的人。
叫陈笙。
然后，我们一起穿越了，进入了一个异世界。
这个世界很混蛋，要我们不停的自相残杀。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就算真到最后，我也会让你活下去的。”
“谁让我喜欢你呢？”
“你又不是机器人，你会疼啊。”
“万一是我们前世就认识，现在一眼万年呢？”
“到底谁是设定者？”
“你没有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谁都可以死，你不能死，你必须活着。”
“就当是为了我，你要活着，好不好。”
“设定者是你？”
“是。”
……
我看着陈笙泪流满面，看着我两个互相对着的枪口。
在和芯片争夺控制权的头痛中，不断有类似的话回荡在我脑中，我仿佛看见一次又一次相同的场面。
一眼万年，什么一眼万年？
我们明明是第一次相识！
剧烈的痛再次席卷而来，我朦朦胧胧听见一句话。
“顾朦。”
“顾朦。”
脑子里的声音和现实中重合起来。
“我爱你。”
“我爱你。”
……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陈笙把枪抵在自己身上，开了枪。
“陈笙——”
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恢复了自主权，芯片控制我的力量，被挣脱开了。
任何机器在超出它的工作上限后，迎接它的只能是毁灭。
“陈笙。”
我跑过去，抱住他，血汩汩地流出，我们两个满手，满身，全是血。
陈笙伸手想要摸我的脸，“第七遍了，这是我第七遍爱上你了。”
第七遍？
什么第七遍？
陈笙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只是这个世界的名义设定者，但真正创建并操控它的人是我爸，他才是真正的设定者。”
“所以我的死亡不能崩坏世界，我们只能一遍遍循环。”
循环？
我刚刚在脑子里看见的，都是以前循环过的吗？
陈笙笑了笑，“你不记得了，但我每一次都记得。”
我以为的初识，是陈笙等待中的六遍重逢。
我的脑子里就像被塞了一团乱麻，满腔疑惑却无法思考，只有眼前是朦胧泪水，泪水里映着血红。
我抽噎道，“我怎么样才能带你出去，我怎么样……”
陈笙摇摇头，终于没有力量支撑，眼皮垂下去。
我们像两只血泊中的蝴蝶，拼命想要飞走，却有一只手，每次在我以为可以的时候，轻轻捏住了我的翅膀，捏碎所有可能，再把我们丢回黑洞里。
一种疲惫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也不想去想为什么这一次不让我循环了，我只能呆呆地坐着，看着地上成片的红。
忽然我怀里有了动静。
我看向陈笙，他的伤口居然在自己愈合，陈笙的眼睫毛也轻轻动了动。
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脸，“陈笙。”
陈笙睁开眼，看样子也有点迷惑，他看了看四周，慢慢坐起来，“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嗡——嗡——嗡——”
世界上空中传来一阵机械的女声，“加快实验进度，提高芯片阈值。”
陈笙一下子变得惊恐，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天上大喊，“爸——你不能这样！爸——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陈笙像疯了一样，我过去想要拉住他，“陈笙，怎么了？”
陈笙慢慢跪到地上，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是无可描述的悲哀。
他最终对着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爸，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9
陈笙忽然大叫一声，抱着头滚到了地上。
我连忙去查看他，陈笙一把紧紧抓住我的手，“杀了我，快点，趁现在，快杀了我。”
我连连摇头，陈笙焦急道，“顾朦，我死了我们会回到循环，但你死了就永远不能复活了，在现实生活你也会死的。”
天空中再次传来机械女声，“确认上调芯片阈值。”
陈笙眼神逐渐涣散，慢慢站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慢慢褪去，看着像被夺去了神智。
这种状态……像是在初代芯片对人的控制状态。
这种比较低级的芯片，只能实现对人的高度控制，所以在千年前刚研发出时就被禁止了，直到后来研发出人性化的高级芯片。
我的额头被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陈笙的枪口。
再结合那个机械女声的播报，我大概知道了。
这是一个试验场，用来实验陈笙和我身上的两代芯片。
我的芯片已经超荷报废了，一个普通人，在这样一天的翻来覆去中，早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闭上了眼睛。
但迟迟感受不到疼痛。
我睁眼，看见陈笙的眼神涣散但又不稳定，他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
我轻轻叫了他一声，“陈笙？”
陈笙的眼神迅速聚焦了一下，像是大梦初醒了一秒。
他低着头，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到不断的有血从上面滴落。
陈笙拿枪的手开始颤抖，他的眼神聚焦了两秒，快速朝自己的膝盖开了一枪。
陈笙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我想抱住他，但他不断地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呻吟。
陈笙再次变得满身鲜血，我们两个像掉进名为痛苦的黑洞里，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陈笙在地上拼命蹬腿，想要离我远一点。
我上去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了他，用力去吻他，我的嘴里咸津津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
结束吧。
在前七次，陈笙宁愿在循环中一遍遍对自己开枪，在死亡中一遍遍等我，也不想伤害我。
我们相爱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我握住陈笙拿着枪的手，把枪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陈笙想要挣脱，但是被我死死按住。
我带着他的手扣动了扳机。
在那一瞬间的疼痛后，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那个机械女声朦胧的声音。
“试验结束——”
10
“滴——滴——滴——”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死了吗？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小苍兰香，像是我屋子里的味道。
“滴——亲爱的主人，起床了，今天是夜班。”
起床？
我猛地坐起来，我身上穿着睡衣，现在正完好地坐在床上。
我连忙问智能管家，“今天日期是多少？”
“今天是新星历1118年，2月3日。”
我又循环了？
我穿好衣服，飞快赶去局里。
监测部的同事拿着报告向我走来，“今天穿越过来两个，一个章之月，一个王子晗。”
两个？怎么可能？陈笙呢？
我不顾同事的阻拦，直接冲去了对接的地方。
里面有一男一女在哭爹喊娘，但确实没有陈笙。
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同事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冲他摆摆手，走出了单位。
我站在繁华的马路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却不知该往哪里走。
11
一天过去了，两天，一周，两周，一年，两年……四年……
我再也遇不到陈笙了。
从一开始，我期盼着每一个穿越过来的人是陈笙，然后一次次失望。
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第五年了，我也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以前正常的生活。
新星历1123年，2月3日，我收到通知去对接今日的穿越者。
我打开通知文件。
上面写着：陈笙，男，穿越自公元2045年。
番外
小时候，我爸沉迷于研究，我妈实在受不了他，终于有一天，她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走之前，妈妈摸着我都头说，“你和你爸都是天才，但你以后一定不要成为你爸这样的疯子。”
我妈走后，我爸更是进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每天泡在实验室里，我经常几周才能见他一次。
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其他很多很好的人，把我当亲儿子照顾的保姆，善良又热心的同学，还有经常带着我研究的导师。
我跟着老师接触了不少机密技术，才渐渐知道这么多年我爸在痴迷于什么。
人体芯片。
我爸研发的芯片，能植入人的大脑，操控人的行为。
这是法律严令禁止研发的东西。
有一回我回家去看他，他嘴里不停的念叨，“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我劝了他无数次，但都没有效果，我本来打算看他一眼就走的，谁知道我爸居然在我的水里下了迷药。
我醒来时就躺在实验床上，全身都被束缚住，我拼命地想要挣扎开，但无济于事。
我爸站在我旁边，“我想过了，如果我能观察到未来的芯片技术，那就一定可以改进芯片。我可以创立异世界，再扰动时空粒子，将一个未来人投入异世界，做实验对比。”
“你疯了，”我喊道，“你不可能毫无代价地设立出异世界，你自已也必须去异世界！”
我爸面无表情，“所以我找来了你，你和我是至亲，我可以通过技术干扰异世界，让它认定你为设定者。”
我爸慢慢带起手套，“让我看看，我的芯片技术和未来的技术，到底谁能赢。”
我第一次看到顾朦的时候，我就在想，她还这么年轻这么美，她不应该遭遇这些，她不应该成为我父亲的牺牲品。
第一次循环时，我摸清了我爸世界的设定，想触发世界崩塌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亲手杀了顾朦。
他想让我赢，不，准确来说，他想看着自己的技术赢。
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只是意识进入。但顾朦，她是真正的实体进入这个异世界。
我不能让她死。
我感受着芯片在控制我的身体，每一次和芯片对抗，我都能感觉到疼痛从我的每一条骨缝里冒出来。
顾朦也很痛苦，她的芯片也在操控着她。
我最终颤抖着控制我了手，向自己开枪，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死。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在我的一次次对抗中，芯片在我体内的控制力逐渐降低。
在第六次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但我没想到，我爸不耐烦了。
他改变了设定，让我处于不死状态，停止了世界循环，还上调我的芯片阈值。
我之前的对抗仿佛都是一场空。
顾朦握着我的手，让我开枪杀了她。
我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我爸欣喜若狂，认为他的技术成功了，他变地越加疯癫，我任他摆布了几天，在他放松警惕后，逃了出去。
我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我要去找她。
我妄想着有可能，顾朦还活着。
顾朦在被子弹穿过心脏的那一瞬间，身体会出现濒死体征，但体征要传导至她在千年后的身体，必将引起时空粒子的波动。
这将产生近五亿福特的电压，如果电压能够正好作用于她的身体，根据细胞电子压缩理论，她将保持濒临死亡状态，只要在状态传导完成时，她没有完全死亡，那千年后的她，就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概率。
人为干涉时间是不被允许的，但我想见她。
我花了整整两年，才获得了特批，又花了三年，提高了时空穿越技术的稳定性。
当对接处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站在那里。
穿越了等待，死亡，时空，柔情的月光终于赶走了机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