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伏茗自觉在山洞里住了一个晚上，跟姐姐的关系算是很亲密了。
于是他隔三差五就来找姐姐，要么给姐姐送一些他打猎来的东西，又或者约姐姐出去散步，一起去他的领地游玩。
姐姐面对他的邀约，从来没有拒绝过。
每次都是笑着答应。
慢慢的，两人的流言涌了出来。
但伏茗听到后，不仅不遏制，还有意去放纵。
我的鬼魂飘啊飘，正好听见他说：“多放点这些消息，沅沅只能是我的。”
不少虎族的兽人这段时间都喜笑颜开，他们觉得姐姐喜欢上他们族长了，没多久估计还能成为族长夫人。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姐姐就好像不知道一样，依然正常跟伏茗来往。
对他的态度还越来越温柔，还送给他亲手制作的香囊。
姐姐耳垂通红：“这个可以安神，你本体是老虎，不是说经常暴躁吗，这个能有效缓解。”
伏茗攥紧了香囊，黑眸亮得惊人：“我肯定会天天佩戴，不离身的！”
我虽然知道姐姐是在为我报仇，可我心口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
伏茗觉得姐姐已经对他动心了，这段时间他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但人鱼王跟狼王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们也喜欢姐姐。
明明之前都是一起杀我，拔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可是现在好处都让伏茗得到了。
他们自然不满。
好几次听说人鱼王跟狼王去找伏茗，三人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
最严重的一次，还打了起来。
他们对彼此都下了死手，受了不小的伤。
这下他们三人原本坚不可摧的同盟关系，好像彻底要断开了。
9．
知道消息的姐姐很冷静，转身就回到了山洞里。
刚踏入黑暗中，她的眼泪就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乔乔，你是不是很疼啊，所以这么久，都不愿意到我的梦里来。”她小声哽咽。
我着急了，“我不疼的，姐姐，你别多想，别怪自己。”
“我知道你肯定会让我不要怪自己，可是都是我的错，你总是因为我才受伤。”她自虐般一样用小刀在手心划出一道道血痕，“都怪我。”
正当我焦急在半空中不停围着姐姐转圈圈的时候，门口来兽人了。
是狼族。
他们站在洞口，语气格外谦卑：“苏小姐，我们王想让你去为他治病。”
姐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拿起布重重地将手心的血迹擦去。
她才笑着出来说：“好，我现在就跟你们去。”
这群狼人的眼睛看着姐姐简直在发光。
到了狼王的领地，姐姐紧紧地攥住手心，笑吟吟地进去：
“你们怎么打架了，不是好兄弟吗，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的。
狼王的伤很重。
脸色惨白一片，人也消瘦了不少，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下不来床。
“都怪伏茗，他是故意的。”
姐姐慢条斯理地拿出药品，声线讶异，“怎么可能会是伏茗啊，他是好兽人？”
狼王很焦急：“你被他蒙蔽了，他都是骗你的，是他提出杀的 ……”他止住了话头，有些可怜地仰头看着姐姐，琥珀色的眸子湿漉漉的，“你别信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姐姐上药的动作很轻，力气却很大，疼得狼王一阵抽气。
等看到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时，姐姐才慢悠悠地说：“唔，是很有好感呢。”
“你知道的，我妹妹死了，这段时间全靠他陪在我身边，我很感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还发现他是个很好的兽族。”
姐姐看完伤口，转身就要离开，手却被狼王抓住了。
他颇为艰涩地说：“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会愿意共享——”
姐姐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我是人类，不是兽人，我们奉行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回头看去，狠厉的狼王坐在床上，脸上阴晴不定。
我想，狼王应该是又动杀心了。
毕竟，都是一起参与杀我的，好处却全让伏茗得到了。
他怎么能接受为其他人做嫁衣呢？
10．
回去的路上，我叽叽喳喳：“姐姐，你也太冒险了，万一他要囚禁你呢？你别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啊。”
“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你的。”
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姐姐虽然是家族里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可她总是会在训练中受伤，一受伤回来后还要被斥责，被关紧闭。
紧闭室里，是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的。
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我做吃的好吃，每次都悄悄做了好吃的，偷偷潜进禁闭室。
给姐姐送吃的。
看到她鲜血淋漓的伤口，我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姐姐很无奈，“不疼的，乔乔。”
我从带来的食盒里翻出藏好的药，张牙舞爪地说：“可是我心疼啊。”
她答应我，以后会小心地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受伤。
……
姐姐听不见我的声音。
但她能幻想到如果我活着，这个时候会跟她说些什么。
“如果你现在看到我，肯定又要生气了，乔乔，肯定又要气我不爱惜身体。”
“那你，晚上入我的梦境好不好？”
我的“好”字卡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
一道散漫好听，宛如天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沅沅，好久不见。”
漂亮的蓝色鱼尾在阳光下发着光，“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们聊聊天。”
11．
姐姐跟着人鱼王去到了海边。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姐姐找到一块干净的礁石，坐了上去。
“好久不见，你想跟我聊些什么？”
“你喜欢上伏茗了？”跟狼王一模一样的问句。
姐姐皱着好看的眉毛，认真思索了一下，才说：“对，他一直陪伴我，我喜欢他。”
人鱼王原本温和俊美的脸满是阴霾，连平静的海面都起了风，掀起一层波澜。
姐姐好像没有察觉到，笑着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人鱼王的声音暗哑低沉。
“唔，是乔乔死后的那段时间，我很难过，是伏茗一直陪着我啊，我喜欢上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吗？”
“可是，我也在陪着你啊。”
人鱼王目光炙热，紧紧地看着姐姐，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害羞，喉结滚动，他轻声说：
“沅沅，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喜欢你。”
“跟伏茗一样的喜欢，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你能成为人鱼王妃，整个片海域都是你的。”
他抓住了姐姐的手，“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姐姐重重的一巴掌。
他被打得很重，歪过了头，白皙的脸上鲜红一片。
姐姐面若寒霜，冷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人类，不是兽族，不是三心二意随意改变自己心意的人！”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以后我们私下就别见面了。”姐姐扭过头，拒绝了他，“我当心伏茗知道会生气。”
说完，姐姐跳下礁石，扔给人鱼王一袋药。
“听说你们打架了，本来是担心你身体，特意配置的，跟之前一样的药膏，不过看你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需要了。”
人鱼王神色扭曲嫉恨，却还是轻手轻脚把药捡起，像是对待珍宝一样放在自己心口的地方。
“我不会放弃的……”
“明明是一起做的，凭什么好事都是他得到了。”
12．
往后的几天，兽人们都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氛。
先是三位王吵架，接着大打出手，到现在的互相敌视冷待。
每个兽人都感觉到这片大陆的前途飘摇。
尤其是姐姐再次去看望受伤的伏茗时，身后两道紧紧追随她的炙热目光像是要把她盯穿了一样。
我特意飘过去看。
发现着两位兽王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阴沉骇人，兽族暴躁，更何况还是兽王，明明答应共享的爱人还对他们避如蛇蝎，他们马上就要忍不住了。
我敏锐地看见这三位兽王发白的脸色，偶尔身体还会不自觉颤抖，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疼痛。
但姐姐却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她安安静静地待在山洞里，有空就储藏一些过冬的粮食，收拾我跟她的东西。
没收拾一件，她的手指就越颤抖一分。
三位兽王都分别来找过姐姐好几次。
都在向姐姐吐露心意，深情告白。
面对伏茗时，姐姐俏脸酡红，语气甜蜜：“唔，我算是喜欢你吧，但是还要接着看你表现。”
姐姐踮起脚尖，轻轻凑在他耳边说：“其他两位王都跟我告白了，我可都拒绝了呢。”
伏茗的眼睛里风云变化，喜悦剧烈地冒来出来，然后是怨恨：“我把他们当好兄弟，他们居然想抢我老婆。”
他全然忘记了，是他提出要杀的我，也是他主动说事成之后，可以共享姐姐。
“你放心，沅沅，只要你选择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姐姐带着羞意地点头。
可等伏茗一走，姐姐就变了脸色。
一点点用力擦拭刚刚伏茗触碰的地方，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如果不是你提出来的，杀了乔乔，乔乔根本就不会死，另外两个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他。”
姐姐语气冰冷，过了好一会，她表情变得痛苦，声线颓然：“乔乔，我好想你啊。”
一阵风吹来，消散在了秋风里。
13．
人鱼王跟狼王找姐姐，姐姐直接便是拒绝他们的求爱。
狼王很不甘心，眼睛血红地质问姐姐：“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哪怕我愿意共享你？”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姐姐摇头，“我不可能喜欢你的，也不可能接受共享，我是一个很专心的人，唯一能接受的就是丧夫。”
“想让我接受你啊，只有伏茗死了。”
狼王的表情若有所思，抬起头时，眼睛里是一片狠厉，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姐姐装作没有发现。
在姐姐又一次去海边时，人鱼王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远不近地跟着。
我紧张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姐姐面色如常，早就察觉人鱼王的身影了。
我忽然想起，她武术课也是家族的佼佼者。
在快要到山洞的时候，人鱼王突然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姿态强硬地把姐姐摁在树上。
“我好疼啊，心脏好疼，每天都在想你，然后疼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你能跟我在一起吗，沅沅？”
态度高傲，却在乞求姐姐的爱。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发现他真的消瘦了好多，连漂亮的鱼尾都黯淡了不少。
姐姐嘲讽地开口：“我是不会选择你的，除非你死了。”
她目光往下，那是她精心制作的药膏的味道。
姐姐轻松地就挣脱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秋风传来人鱼王颤抖癫狂的声音：“只要伏茗死了，沅沅才会看到我……”
比起姐姐口中的自己死，他更想让伏茗死。
我忍不住啧啧感叹，好自私的人鱼王。
15．
风平浪静了好多天，姐姐照常去照看伏茗。
伏茗的伤口早就好了，但就是赖着喊疼，要姐姐的关心呵护。
姐姐乐得照顾，因为她正好可以给伏茗下毒药。
伏茗没发现，他内里的亏空越来越多了。
脸色惨白，稍微做点大动作，就喘不过气。
他以为是在床上躺久了的缘故，可只有我知道，姐姐给他上的每一次药，递给他的每一杯水，里面都下了毒。
都是在山林中就地取材制作的。
新鲜。
我知道，这几天虎族已经有不少怨言，觉得伏茗不配再接着坐上王这个位置。
“你会一直照顾我吗？”
姐姐微笑着看着躺在床上的伏茗，语气越发温柔：“照顾你一辈子没问题。”
“好，我信你。”
伏茗躺倒在床上，声音有些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犯困，还觉得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你多陪着我，沅沅。”
“好啊。”
16．
姐姐答应了他。
但我知道，姐姐是看在他活不了多久，才答应他的。
伏茗马上就要死了。
我天天飘到他们三身边，看着他们三个人各怀鬼胎。
狼王跟人鱼王想杀了伏茗。
他们还幻想，等伏茗死后，再杀了对方。
只能有一个能得到姐姐欢心。
比起共享，他们更愿意独享。
而伏茗能，也想杀了另外两个。
在姐姐的倾诉下，他气得砸碎了药碗。
“他们怎么敢这么跟你告白？还我死后，你接受他们！我会亲手杀了他们的，沅沅，你别害怕！”
姐姐露出来一个奇怪的笑容。
她怎么会害怕呢？
她马上就能为乔乔报仇了！
忍耐了这么多的日子，都是为了报仇。
15．
在三位兽王各自准备动手的前一天，姐姐分别把三位王都约到了山洞里。
人鱼王跟狼王欣喜若狂，以为是姐姐改变主意，要选择他们了。
山洞里，燃烧着一堆香料。
姐姐低垂着眼睛，轻声说：“乔乔，结束了，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
到了下午，三位兽王纷纷按照姐姐给的约定时间出现。
最先来到的伏茗左等右等没等到姐姐，最开始还以为姐姐是去采草药了，可闻着诡异的香味越来越久，他的脸色就也可以红，而且整个兽人感觉跟要燃烧一样，迫不及待就要发泄努力。
等到狼王出现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了，挥拳就砸了上去。
狼王以为是伏茗是借姐姐的名义把他约出来的，当即就还手了。
等到人鱼王再进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化作兽形，打得不可开交。
拳拳到肉，血腥味跟我死的那天一样，一点点蔓延出来。
姐姐静静听着，脸上是很平静的微笑。
“还不够，这怎么够啊。”
“这段时间我给他们的药都有问题，应该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可是还是不够，乔乔死了，她怎么死的，这三位王都得承受一遍。”
我飘到了山洞里面去看，当即就睁大了眼睛。
兽形已经全部变幻出来了，每位身上都满是鲜血，稍微牵动伤口，就重重地喘息。
可他们还是不肯停手。
此时破坏的欲望上头，哪里是可以停下来的？
下一秒，伏茗的手臂就硬生生被人鱼王给拽断了。
人鱼王也没好过，人鱼身上最重要的逆鳞被狼王给撕了下来。
当即，人鱼王就露出尖牙，咬破了狼王的脖子。
……
狼王没死。
但离死亡差不多了。
因为姐姐进来了。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好像一位圣洁的神女，美丽端庄。
“疼吗？”
“我的乔乔，死的时候比你们还要疼百倍，这根本就不够偿还！”
伏茗再蠢，也知道这段时间身体的异样是姐姐引起的了，他脸色大变，咬着牙说：“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如果不是你的目光从来不肯落在我身上，还拒绝我的求爱，我会杀了乔乔吗？”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上砸了下来。
人鱼王跟狼王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姐姐的复仇了，人鱼王怒吼：“你现在哪里算得上是我的白月光，我不爱你了，你配不上我的爱！”
狼王表情哀伤：“你就不能原谅我们三个一次吗，我们是太爱你了，甚至我们还愿意共享你。”
姐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宛如天使。
三位兽王都愣住了。
下一秒，姐姐歪头说：“我管你们爱不爱我，我只在乎乔乔的目光。”
“还有，你们现在还当我是你们温柔的白月光，应该不知道我在家族里的名声吧？”
姐姐慢悠悠地说：“失去乔乔，那位沅沅小姐是会发疯的。”
“我就是个疯子呢。”
“给你们个机会，三个王，只能活一个，开始打吧。”姐姐的眼神冷下来，“别想耍花招，现在你们三没联手都打不过我。”
16．
过了很久以后，我跟姐姐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我还记得那个下午。
高高在上的三位兽王像个纯野兽一样，赤身肉搏，整个山洞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到处是身体里喷射出来的血迹。
最后赢的是狼王，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姐姐身边，“我赢了，嫁给我吧，忘记他们，忘记乔乔，我会对你好的。”
下一秒，姐姐挖开了他的心脏。
鲜红的，还在跳动。
“你说，你的心脏是红色的，我还以为是黑色的呢，乔乔死得那么惨。”
狼王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瞳孔定格在喜悦中。
姐姐说：“多好，给了你一个痛快，另外两个人，死都死不痛快，你们可是打架，打了一个下午呢。”
轻轻一推，狼王的尸体就摔倒在地上。
姐姐走到伏茗身边，也挖出了他的心。
人鱼王睫毛颤抖，翻身而起，我“小心”地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姐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轻就把他反制在地上。
“没死啊，正好，拿你的心，救救妹妹，让我能看到她。”
“……”
我不可思议地抬头，愣愣地看着姐姐。
“我们是姐妹，乔乔，我能感觉到，你就在我的身边，一直陪着我。”
姐姐哼笑了一声，语气格外温柔，“以后我就再也不离开乔乔了，跟你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17．
兽人大陆流传着一个奇异的传说，三位王的心脏制药，能有巨大的威力。
但是什么威力，兽族们口口相传，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毕竟谁能轻易杀了三位王呢？
现在，我知道了，是能见鬼。
也能碰到鬼。
只要拉着鬼的手，一人一鬼还能一起吃饭，散步，鬼也能碰到食物。
我恍然想起，在古老的年代，兽人们应该以为这是通神吧。
但没关系，我跟姐姐又生活在了一起。
“乔乔，你还记得逃亡路上，我说的话吗，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不想再做所谓的天才，被束缚在壳子里，不得解脱了，我只想做沅沅，做乔乔的姐姐。”
我重重的点头。
握住姐姐的手。
我想，这会是我们往后的日子里，很平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