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勘查过惠芳娘家,除了窗台上那个洗不掉的泥脚印,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线索,只是衣柜里截然不同的两种衣服让宋伯彦和江宛儿格外留了意,更奇怪的是,惠芳娘言之凿凿说她有个妹妹,但据王秀才所说,惠芳娘的妹妹早在小时候便溺水而亡了,这些年她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见过其他女子出入过她家,江宛儿走访了惠芳娘家周围的邻居,所有人的说辞与王秀才的话一致,都声称惠芳娘孤身一人,甚至有人说,惠芳娘可能精神不太好。
“小郎君也看见了,我家与惠芳娘家就隔一堵墙,有时夜里会听到哭声,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又会听到她大喊大叫,吓人的很。”
说话的是一名老妪,与惠芳娘家前后院,江宛儿推开窗户房子后面看,正好看到老妪家的院子里,一名精壮汉子正拿着斧头在井边劈柴,于是问道:“白天听到过么?”
老妪摇头,就道:“白天也不跟她来往,这可说不好。”
“你两家这么近,白天平时不见面?”江宛儿有些奇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不来往,这时候的邻里关系可比她那个时代要好的多,很多都像亲人一样,俗话不是说了么,远亲不如近邻,尤其是像惠芳娘这样长得贤惠漂亮又单身一人的女子,老妪家那小子似乎还没成亲呢……
提起这茬,老妪瘪着嘴摇了摇头,“惠芳娘人不错,但是从来不跟我们太亲近,有时你让她过去吃过饭,她能给你找出八百个理由推脱掉,我和老头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她孤身一个人挺不容易得,多照顾照顾,后来见她怎么也不肯去,因想着莫让人家生了闲话,便也不跟她提了,若是碰到了也会寒暄几句,多数时候白日里她都是不在家的,傍晚偶尔见她一次,也是背着竹篓从林子里出来。”
“惠芳娘的丈夫呢?”小六子贴好封条了,拉着刘汉卿走了过来。
老妪被问得愣了一下,摇头,“不,不知道呀,她,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丈夫,也没人知道……”
“惠芳娘中间有一段时间离开过村子,回来的时候就做了妇人打扮,头上戴着朵白花,整个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消瘦的不像样子,也没人敢问,后来大家都默认她在外面成了亲,丈夫不知何故去了,惠芳娘思念成疾兴许是被婆家赶了出来,后来时间长了,除了她本人有些孤僻外,倒也没什么,这事儿也慢慢没人再提了。”
王秀才和江泱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妪同王秀才行了个礼,出了门去。
小六子皱着眉头好一阵唏嘘,“真可怜。”
江宛儿问道:“敢问王公,惠芳娘的妹妹因何故溺亡?”
“不敢不敢,江仵作唤鄙人王意发便是。”王秀才忙谦虚摆手,因说道:“惠芳娘的妹妹唤做云娘,那时不过四岁,惠芳娘带她去河边浣衣,小孩子调皮吵着要去抓河蚌,趁着惠芳娘不留神偷偷进了芦苇荡,那荡子里都是淤泥,又陷又深,一进去就没了影,等到惠芳娘找过去时,云娘已经没了。”
事情过去了这许多年,王秀才再提起来仍然感到心痛,因说多好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怎么着也是一条命,不住的摇头叹气。
江宛儿好言安慰了几句,又问道:“事后惠芳娘可有被家人责怪?”
王秀才点头称是,“虽说这事儿谁也不想,但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大人心里更心疼,惠芳娘的阿娘听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她阿爷带着人去把云娘带了回来,看到小女尸体的时候也泣不成声,惠芳娘吓的蹲在柴垛后面,他阿爷阿娘怎么喊都不肯出来,邻里乡亲的都劝夫妻俩不要责怪孩子,当时李家两口子确实也没训斥惠芳娘,可是过了没两天,突然有人来喊我,说李家的要拿刀杀孩子,我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带着人赶了过来,李家的受了刺激得了魔怔,非说是惠芳娘亲手杀了自己妹妹,一把菜刀拿在手里就要往惠芳娘头上砍……”
小六子气得直咬牙,“怎么能这样,这事儿又不怪小惠芳娘。”
江宛儿将他拽到一边捂住嘴,让他不要打断王秀才的说话。
王秀才对此事也很生气,眉心皱了起来,继续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小惠芳娘的胳膊上和背上都被砍了好几刀,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赶紧把孩子从她手里夺过去,让村里人带去找大夫,那丫头命大,还是活了下来,后来很着治她的大夫去了长安,一去便是十几年,前几年回来又是这副景象,哎,这孩子命苦啊!”
“那大夫呢?也回来了么?”江宛儿问道。
“这倒并未听闻。”
江宛儿点了点头,拱手作揖,“有劳。”
王秀才客客气气也同她回礼,“应该的。”
江宛儿察觉江泱在看自己,就转头向他看去,江泱微微颔首,江宛儿了然,心里不由一暖,他这是在对自己表达赞许,看来自己这几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衙役封锁好了惠芳娘家,驱散了看热闹的村民,王通判过来问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如果没有就先回历阳府衙,江宛儿把自己整理好的线索交给了他,王通判看过,只说要抓捕万老板和刀疤脸还得回去再请示过刘知府,这是规矩,不能错了一步,江宛儿没什么意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就抬头在人群里张望。
“找什么?”宋伯彦也出来了,正和小六子往车上搬那个衣柜,出远门时看到江宛儿正站在门槛上四处张望,还以为她又发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江宛儿往边上挪了挪,给他俩让开位置,目光追随着宋伯彦的背影停在车边,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但又怕自己看错了,干脆跳下门槛,模仿着那个人的动作往屋内看,大差不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宋伯彦的侧脸,当然还有惠芳娘,她自己和成安被屋门挡住了,是绝对看不见的。
想了想,江宛儿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宋伯彦听了倒不意外,淡定的点了点头,问她还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江宛儿赶紧拍着胸脯点头,她可是出了名的最强大脑,识人过目不忘,说一会儿回去就给他画出来,以后如果看到类似的人一定要避开。
宋伯彦看着她笑了一声,就道:“你凭什么以为那人是看的我?”
“欸?”江宛儿被问得一愣,是啊,按照现在的情况是惠芳娘的可能性更大,为什么自己第一反应会是宋伯彦呢?
可能是她给宋伯彦的定位不太准确吧,她总觉得宋伯彦身上有很多秘密,无论是他身上的伤,还是他断案时敏锐的观察力,这个人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江宛儿一直把他当成小说中不得了的大人物,为了躲避追杀才无可奈何装失忆,有人跟踪和盯梢那不是正常的事儿么~
“可能是看的我吧。”宋伯彦看她纠结的脸都快拧成包子了,摆摆手跳上车,回身拉她,“上来?”
刘汉卿和小六子也跑了过来,刘汉卿作为重要证人和报官人是一定要很着回府衙的,车就一辆坐不上就得走回去,和小六子俩人在后面急得推她背。
“你快上去啊,一会儿那几个小子来了又坐不上车了。”
被小六子一催,江宛儿下意识把手伸给宋伯彦,宋伯彦抓住她往上一带,江宛儿借力跳上了牛车,等她坐稳,宋伯彦自然的把手撤了回去,转头去看村子,小六子推着刘汉卿也爬了上来,众人给江泱和王通判留了个位置,后到的几个衙役一看坐不上了,嘀嘀咕咕跑去前面走路。
江宛儿攥着拳头,脸色隐隐有些发红。
“欸,江兄你脸怎么这么红?你热啊?我快冻死了,你快给小弟暖暖……”小六子往她这边凑了凑,伸手就去扯江宛儿的外袍。
江宛儿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拳头攥的咯吱响。
“江……江……兄。”人类的本能让小六子察觉到了危险,嗖的把手缩回来,讪笑两声。
江泱辞过王秀才和王通判一起上了车,赶车的车夫吆喝了一声坐稳,老牛低低地叫了一声,迈开四蹄走了起来。
江宛儿问江泱他们这两天都去了哪里,有什么发现,两人把各自的线索对了一下,总算是闹清楚了原委。
原来,孙德信早就偷偷像江泱坦白了一切,他这个县太爷不过是个傀儡,当的十分憋屈,话要从六年前开始,虎口峡方霸等人失踪的那年,正好是孙德信调任花通县衙的那年,方霸失踪是开春,孙德信入秋来上任,上任第二天,突然有人给他送了封信,约他明日午时城外三里亭见面,孙德信收到信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有些高兴,他早就听说花通县是个香饽饽,城中富商多,来来往往都需要官府打掉,私下里偶尔有点儿来往也无伤大雅,他只当这是哪家来拉拢他的,美滋滋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兴高采烈去赴了约,可一到地方他就傻眼了。
孙德信虽然没有见过方霸本人也没接触过他的手下,但方霸名声实在是太大了,画影图形贴的满大街都是,几乎是一看到亭子里那个背影,他就确定了那人是方霸,吓得他两股战战,还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