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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里，我必须让他们的婚礼取消。
最好俩人能分道扬镳，防止就算变了时间，只要他俩在一起，就还是会生出我。
我和余梅并排坐在路边的大排档，王伟强坐在我们对面。
王伟强闷头抽烟，也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
余梅看他这样，只好自己开口：「这位是我对象，王伟强。这位是我老家远房妹妹，余绵。」
余绵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余绵，余眠。
我希望能够在拆散我的父母后，真正地长眠。
王伟强抬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后面的饭局也很尴尬，王伟强一言不发，自顾自吃饭。
余梅给我夹菜，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工作遇到的事。
王伟强把菜都差不多吃空以后，一抹嘴：「我吃差不多了，要去跑车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问余梅：「就这样走了？单都不结？」
余梅也有点尴尬：「反正都快结婚了，谁买单都一样。」
我恨铁不成钢，这能一样吗？
这种对象都能谈得下去？
我忍不住开口：「梅姐，你别怪我多事，你为什么和他处对象？」
余梅愣了一下：「老实，年纪也差不多，而且还是城里人，有套自己的房子。」
「就这？」
我回忆起以前住的那个破旧的一室一厅，小得连转身都费劲。
余梅在柜台销售业绩不错，人有亲和力，又了解产品，工资并不算低。
余梅也有点不自信了，绞着手：「结婚嘛，人不坏就行，差不多能搭伙过日子就好了。」
我回忆起那张唯唯诺诺的脸，火气上涌：「什么差不多！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啊！」
余梅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火的我，轻声说：「绵绵，你也知道我父母前几年都不在了，我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我定定地看着她。
王盼娣那个噩梦一般的家，我觉得并不能算像样的家。
「梅姐，我见过不少嫁给自己不了解的人，当牛做马还不被感恩，在家过得连保姆都不如。」
余梅闻言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我拉住她的手：「你想要这样的家吗？这样的家，比你一个人生活还要好吗？」
我在餐馆里发呆，想着我质问时无措的余梅。
毕竟是这个年代的女性，我这样劈头盖脸地输出，她一时确实接受不了。
虽然急，也还是得循序渐进。
我决定下了班，买点小吃回去给她。
我提着炸串回到家，看见余梅在衣柜前晃悠。
她看到我，兴高采烈地说：「绵绵，姐要升职了！」
她提起两件衣服在身上比划：「怎么样，合适吗？像不像当经理的人穿的？」
看不出来，余梅还挺有职场发展前途的。
那后来怎么就成了那样懦弱的家庭主妇呢？
我压下心头的疑惑，晃了晃手上的炸串：「正好，我买了点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她看到炸串，抱歉道：「哎呀，不凑巧了，我约了伟强哥晚上一起吃饭，想和他说这个好消息。」
余梅往脚上套皮鞋：「绵绵你只能自己吃啦。」
我独自恶狠狠地撕咬着炸串。
这女人怎么不听劝呢？
王伟强这种男人，能找到老婆都算是个奇迹了，她非要这人不可了？
本来我只是为了自己才想拆散他们，现在哪怕为了不让余梅跳进这个火坑，我也非让他们分手不可！
我在洗漱准备睡觉时，余梅回来了。
我听到关门声，嘴里含着牙膏泡含糊不清地问：「见面怎么样？」
结果听到余梅的抽泣。
我伸头一看，余霞眼圈红着，鼻头也红了。
我赶忙漱口，上前揽着她询问发生了什么。
一听我就开始火冒三丈。
王伟强听说余梅升职，不仅没有庆祝，还逼她辞掉工作。
理由是快结婚了，该把更多精力用在家庭而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
余梅抽抽搭搭地说：「他说他打算提前去办酒席结婚。」
我气急：「都这样了你还打算结婚？你就非他不可了？」
余梅说，她头一回和王伟强见面的时候是在公园。
下着小雨，一个收废品的大爷拉着堆了很高的废品车艰难走过。
王伟强把身上的雨衣给了大爷，还帮他推了一段路。
「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对对象也不会太差。」余梅垂着头，喃喃道。
「梅姐，一个男人在外面对别人好，那是他给自己塑造的社会形象，懂吗？」
余梅茫然地看着我。
我耐心解释：「他做好事，可能是他善良，也可能是他希望别人看到他善良。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是一个事事有担当、在家也揽事的好男人。」
余梅思索着：「绵绵，我大概懂你意思了。」
我继续劝说：「梅姐，男人有很多，想娶老婆的男人更是不少，但是经理的职位可没有那么好得到。你努力这么久获得的成就，他一句话就给你否定了，你还指望他以后多为你着想吗？」
直到我回床上睡觉，余梅还呆坐在桌边。
妈妈，别再选择上辈子的人生了。
让你自己有更好的生活，也让我别开启悲惨的命运了。
我发了工资，打算请余梅好好吃一顿。
我早早来到百货大楼，等着她下班。
余梅在仓库理货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我一看，是王伟强。
王伟强阴沉着脸，看起来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
「余梅呢？叫她出来见老子。」
我皱眉：「你干什么？」
王伟强冷冷地说：「关你屁事。」
然后他就开始在柜台前大声喊余梅，路人和其他柜台的人纷纷侧目。
余梅听到动静急匆匆赶了出来，看到王伟强，脸一下煞白：「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咱俩就算了吗？」
王伟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我呸！你说算了就算了？那得看老子同不同意！」
我拦在他俩中间：「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凭什么要你同意？」
王伟强脸色铁青：「你多管什么闲事？是不是就是你挑唆的？不然认识你之前好好的，突然就说算了？」
我回忆起每次继母打我骂我时沉默不语的王伟强，王展鹏抢我东西欺负我时默许的王伟强，咬紧了牙：
「对！就是我劝的！梅姐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和你这种烂人在一起？要是你真对梅姐好，我能劝得动她？」
王伟强恼羞成怒，一拳打了上来。
我一个踉跄，扶住柜台才勉强站住，看见王伟强还想来踢我。
我苦笑。
为什么，还是在挨他的打？
我闭上眼，打算再承受一脚。
「住手！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余梅翻出柜台挡在我面前。
我看见余梅的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坚定地，站在了王伟强面前。
如果她当初没死，是不是也会在别人打我时这样保护我？
我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辱骂，不会十八年来身上一直青一块紫一块？
王伟强阴沉沉笑了，逼近了余梅，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你自己好好掂量，被睡过的二手货还有哪个男人会要？除了我，你没得选！」
王伟强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余梅回身扶我，我脑袋里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话，半天反应不过来。
我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声音：「梅姐，你……」
余梅不敢看我，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看不见她的表情：「绵绵，别问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每个字都像破碎的。
在我那个年代，婚前发生关系已经很常见了。
但是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一座能压垮人的山。
余梅虽然天真，但看起来并不糊涂，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不愿意说，我也没法多问。
但是现在她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还毅然和王伟强分手，必然内心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波折。
这大概是她想永远埋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被王伟强无情地撕破在光天化日下。
我反手抱住余梅：「没事的，梅姐，没事，咱们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抱住余梅的手，隐隐透出了她工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