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阿姨警惕的看了眼门口，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最近这方面查得正严呢，听说好像是出事儿了，看样子还不小，一点风声都没敢传出来！”
季惟心下猛跳，知道他们俩这是赌对了！
她佯装诧异，“不能够吧邱阿姨，这能出个什么事儿，来的时候我可看到好些人在汽车站门口拉客呢。”
“嗐，你是光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别说是搞个体的，前晌儿可是连正经的国营汽车公司都抓了好些人。”邱阿姨指指窗外，“就咱们筒子楼向西那胡同口的小谢，人两口子因为过去捣鼓过这买卖都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哩。”
说完，她还嫌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了一句，“反正你俩可得长点心，干啥都行，千万别打这主意！”
住胡同口的小谢，可不就是汽车公司那小干部家的亲戚！
季惟一下子来精神了，拉着邱阿姨非要细唠。
只可惜邱阿姨知道的实在有限，基本也就是大伙儿都知道的那些。
敌不动，只能他们动了。
把人送走，季惟就开始准备上了，二道贩子们消息灵通，她画了两筐厚实的棉袜子，打算一会儿就挑出去探探风。
庄呈昀自告奋勇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接二连三的出事，季惟实在不放心他，拿出一对大哥大千叮万嘱，“无论谁来都别开门，实在有事儿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附近。”
庄呈昀神秘兮兮掀开枕头一角，一点金属色的光亮晃了下她的眼。
勃朗宁！
季惟顿时就踏实了。
大冷天的，路上的人并不多，她特意挑去馄饨摊那坐了会儿。
上好的棉袜子，花色好看又便宜，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一顿早饭的工夫已经卖出去大半框，但相关消息，是半个字都没打听出来，甭管买的还是卖的，个个都不敢接这茬儿，都讳莫如深。
季惟不信邪了，干脆挑着担子直接往小谢家去了。
才走到小谢家住着的大杂院门口，一道行色匆匆离开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人套着一件簇新的军大衣、雷锋帽大围巾，捂得十分严实，乍一看真就像个矮胖矮胖的老爷们，但同季惟擦肩而过时，她还是敏锐的嗅到对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这样品质的香水，起码不会是这个打扮、住这儿的人能用得上的。
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这人也是警惕，期间进出三个不同地方，换过两身打扮，当然季惟也不遑多让。
直到最后这个身影显现出女相来，她才终于想起个人……赵要武！
她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庄呈昀一开门，季惟立马拿出画纸描摹起来，“赵要武，男扮女装……”
她话没说完，两口子突然福至心灵般同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对方，“汪宝宝！”
男扮女装！
难怪他们这阵子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从何东这人一露面，所有的异常就都跟着来了！
季惟迅速在纸上画出汪宝宝的模样，换上男发，添上刘海，然后开始一点点调整五官。
“以她的性格，我说怎么就一下子销声匿迹了，敢情在这儿等着咱们。”庄呈昀弹了弹画纸，“啧啧”两声。
“看样子应该是出国稍微调整了一下，岛国那边民国时期就有这项技术了。”如果这人是汪宝宝，那她背后的人也就不难猜到了，凭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到这么多钱的！
季惟怒骂了声“蠢货”。
以身高来讲，她应该是穿了某种特殊定制的鞋子，但已经完全变样的声音却不可能刻意的人为控制，除非是通过手术改变！
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悸动，搞出这么多事，搭进去自己还差点坑了别人，简直不可救药！
“你有什么打算？”庄呈昀警惕的揉了画纸，丢进煤球炉里烧了个干净。
季惟没有丝毫犹豫，“快刀斩乱麻吧。”
其实这段时间来，她也想了很多，既然他们两口子妥协至此，虞家那帮人都不愿意放过庄呈昀，那不如彻底把他们圈禁在眼皮子底下，让他们再也没法作乱，也正好遂了摇篮里那对小傻子的愿。
她拿出大哥大往香江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通紧急电话在庄家书房里响起。
贺耀东接起来“喂”了一声，随即脸色大变！
“怎么了？”何东有些狐疑的看向他，“是姑姑吗？”
贺耀东摇头，“是姑姑在香江的朋友打来的，首富汪家你知道吗，汪老爷子好像快不行了，让姑姑他们赶紧去一趟见最后一面。”
何东本来正在把玩一旁棋桌上的棋子，提高的右手猛地一抖，指间那颗圆润的黑子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掉落棋盘，炸得上面的棋子纷纷弹开在地，哗啦作响！
贺耀东赶紧俯身去捡，“咋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庄……我姑父最喜欢的棋子，万一弄丢了可咋整！”
何东心不在焉的往椅子上一靠，小声哼哼，“丢了就丢了呗，区区一副棋子，我丢的东西比他可多得多。”
他迅速打住话头，转而问贺耀东，“那你是不是要联系姑姑，让她去香、江？”
“这会儿估计他们还在火车上。”贺耀东想了想，“我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知会，这样等姑姑他们一到家就能收到消息。”
何东不死心，“那你呢，你不去吗？反正我也想去香、江玩玩，不如我们一起去啊！”
没等贺耀东反对，他已经拿起电话拨通，“喂丽莎，马上准备一下来松树胡同，我们去一趟香、江。”
眼看着三人上了胡同口那辆醒目的红色出租车，季惟和庄呈昀才包裹严实的从不远处院墙后头出来，一人抱着一娃往家走。
“虞先生，我这儿有个交易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这么久以来，季惟还是头一次主动拨通她这个便宜公公的电话。
那头虞应霖似乎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应声道：“当然。”
“收拾掉一切麻烦，然后带上你虞家所有后辈，不论年纪，最短时间内回来一趟，作为条件，甘宝和糖宝会跟着你出国生活，除非哪天他们不愿意了，否则我不会再干预。”
虞应霖胸有成竹，“他们一定不会。”
两天后，一辆载着虞家儿孙共计二十一人的专机从大洋彼岸抵达首都机场。
机舱门才刚打开，已经有穿着制服的大檐帽列队上前清点人数，然后直接一车拉去边疆农场，那地方都是原先下放的去处，管理严格不说，自由也相当受限，层层报告层层审批，要不然寸步难行！
祸不及孩子，季惟知道她这样做有些反应过激，但她实在赌不起了，虞家这帮人跟车轮战似的在折腾，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她这儿却已经是提心吊胆，手忙脚乱，她不敢想接下来这漫长的时日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在等着她和他们！
与其冒险，不如彻底扼杀所有萌芽！
她抱着俩孩子，缓缓走上舷梯，亲手把他们交到虞应霖手里，糖宝和甘宝明显比她想象中更开心，挥舞着小胖手一个劲跟爷爷打招呼，咿咿呀呀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对得起你这份信任。”虞应霖难得的言辞郑重。
季惟点点头，走得头也不回。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选择到底对不对，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跟她所不耻的虞家人没任何区别。
停机坪上，包裹严实的年轻男人正在等她，她沉默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紧紧的，像是在给彼此力量。
小两口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看着那架飞机越滑越远，然后猛地冲向天际，彻底消失在云层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