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的酒馆内，哪怕是夜深了仍然灯火通明，叮叮当当的杯盘碰撞声不绝于耳，那些游客们沉溺于音乐和酒精中放肆地舞动着，舞池如一锅五颜六色的汤一样沸腾跃动。
“他什么时候下班啊……为什么非得下班问啊。”
泷曦等得早就不耐烦了，他拿起杯子上作为装饰的柠檬片放进嘴里嚼吧嚼吧，一下子给他酸得连忙吐掉，抓起锐拓面前的可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才好了些。
这样做自然少不了挨一拳，泷曦捂着脑袋愤愤不平地缩在一旁。
“等着吧，一会就闲了。”
锐拓嚼着口香糖玩着游戏，完全不着急任务的事情。
直到午夜，零凌才换班来到他们桌前，泷曦打量着面前这个小不点，那不怎么和善的眼神吓得零凌瑟缩了一下。
“你还记得你是哪个公司生产的么？”
锐拓轻声询问着。
“帮客公司第三代合成人，型号是巧手特别款，代号010。”
零凌如实回答着。
锐拓查了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就发现了端倪，这个型号的合成人通常用于餐馆和居家，其他公司的同款价格普遍高于帮客公司，回头看看面前这个小不点……
“你过来。”
锐拓示意靠近些，零凌挪了挪靠近了一点点，锐拓伸出手掐住他的脸用力捏了捏，零凌疼得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反抗。
“这件事情我们办不了。”
锐拓松开手，随后倚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那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显然是没得商量。
“为什么？怎么能毁约啊？”
零凌脸上难掩失望，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结果……
“虽然说办不了，但是……钱我们还是要的。”
锐拓这一席话就让零凌僵在了原地，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能这样过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亏你们还挂着专业的名声！你这人好过分！”
零凌气鼓鼓的模样显得更加可爱了些，泷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零凌拍开他的手，气愤地指着泷曦的鼻子质问。
“你们都是坏！我还以为你们可以帮我调查清楚，没想到居然落井下石！”
锐拓浅笑着，拔出自己的匕首订在桌子上，这动静吓得零凌顿时蔫了下来，他想要逃跑却被泷曦拦住，他只能害怕地缩在角落。
“没想到你们居然跟那些盗贼鼠辈同流合污，你们！太失望了！”
零凌喊了几声就眼泪汪汪，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
“呜呜呜……这个世道让我怎么活啊……”
锐拓记录着这些表现，她心里面顿时有了调查的方向。
“好啦别哭了，刚才只是个小测试。”
“测试？过分！”
零凌气恼地叫嚷着。
“丰富自然的情感……皮肤触感也十分真实……这可不是你这个价位该有的功能。”
锐拓分析着这些表现，伸手拿起杯子取下上面的柠檬。
“张嘴。”
零凌乖乖张开嘴，锐拓把柠檬塞到他嘴里。
“嚼。”
“嚼？”
零凌很疑惑但还是照办了，给他酸得直皱眉，但仍然硬着头皮嚼着咽了下去。
“没让你咽下去啊……有正常的消化系统……你跟我来。”
锐拓带着零凌到自己的飞船上，零凌躺在医疗舱里面扫描过后得出了一份报告。
“有什么发现吗？”
泷曦凑了过来。
“这个小不点不是合成人，是经过高度改造的改造人，他们把改造人按照合成人的价码卖给度假村了。”
“什么？”
泷曦和零凌两人异口同声。
“合成人的价格是十分昂贵的，能够模拟人类情感以及完整消化系统的合成人可不是这个价码……合成人最昂贵的地方可不是其他器官，而是大脑……”
锐拓收起报告，她心里面已经有个差不多的答案了。
“你个小不点的四肢以及其他器官全是机械，大脑和消化系统倒是原装的。”
锐拓算是明白了这件事情后面交织着的网究竟是什么，经典的人口贩卖。
“那我们采集一点他大脑的样本去对比不就好了！”
泷曦灵光一现，立刻准备动手，锐拓一拳就给他耳朵揍歪一个，泷曦捂着脑袋缩到一旁。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少一块脑子还能活啊？”
锐拓采集了零凌的唾液样本，基因比对后却查无此人，不过这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他必是被拐卖的倒霉鬼。
“比我想得顺利很多呢，看分析吧……他脑袋里面有屏蔽芯片，还是十分简单粗暴的那种类型，我没办法弄掉，强拆就得要命，不过……我不建议拆掉。”
锐拓放大全息图指给零凌看。
“你的人格是依靠公司给你植入的记忆产生的，如果说我拿掉那个芯片……你会产生记忆混乱，甚至精神分裂。”
零凌愣住了，没想到代价居然这么大，他有点局促不安。
“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个傻逼会查清楚的，喏，赏你的酒钱。”
锐拓塞给零凌一些钱打发走了他，泷曦云里雾里，不明白锐拓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钱。
“干嘛给那么多？”
“唉……”
泷曦的疑问却换来了锐拓的一句叹息。
“人类的大脑是需要休息的，可是这个小东西从出厂到现在都没有睡过觉，他也没办法睡觉，因为他脑袋里面一直有一个注射装置在注射药物……”
锐拓指了指全息图上用红色勾勒出轮廓的东西。
“现在的脑损伤已经不可逆，他没几天日子了。”
泷曦顿时跟咽下了个苦胆一样说不出话来，可怜的短命鬼……
这个世界什么都贵，柴贵米贵油盐贵，唯一廉价的东西，就是人命。
毕竟对那些家伙来说，没了粮还得虏些来填补，没了钱还得从百姓身上刮些，手底下没了一个人，只需要填一个数字随后再找下一个顶上。
休息是不可能的，提高待遇也是不可能的，千百个殖民地里面嗷嗷待哺的劳动力多了去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无可替代的永远是他们，而不是员工。
在联合政府的天下里，公司不是一个机械而是一个熔炉，员工不是螺丝而是薪柴，那些滴着血的联合币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谁知道呢。
就这样，泷曦匆匆结束了休假跟着锐拓前往帮客公司制造厂，锐拓先行一步在周围观察着公司的运输工作，现在得想办法溜进去找到相关证据。
锐拓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好的突破口，况且现在她感觉到肚子空空，只能先回到旅馆再说……
刚刚回到旅馆，她抬头却看见泷曦还站在窗边，她不是让这个笨蛋出去侦查顺便买晚饭回来吗？怎么还在偷懒？
锐拓恼火地扑上去揪住对方耳朵，奇怪的是今天他耳朵的手感倒是格外柔和，锐拓赶紧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揪错了人。
泷钰幽怨地回头，打理打理自己的耳朵满脸不爽，锐拓尴尬地笑了笑连连道歉。
“抱歉哈……我以为你是……”
没想到泷钰摆摆手，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沙发，泷曦正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着，显然早就把任务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一会，几人围着桌子吃着晚餐，泷曦的耳朵早就给薅炸毛了，小玖只能连连喝水强压笑意。
“所以你们对这次行动有什么计划么？”
泷钰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还没有，要不是某些人只顾着睡大觉，我早就得到全息扫描图了。”
锐拓瞪了一眼泷曦，泷曦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困了就是困了！”
“先别闹了，实际上……我和小玖已经准备好了计划，兵分两路，我和小玖以参观的名义混进去，扫描过通行证之后，你和泷曦负责搜集情报。”
泷钰拿出准备好的几套衣服，锐拓没想到泷钰这么快就有了办法，要是泷曦能有泷钰一半靠谱也不至于这样麻烦，越想越气，锐拓抓起衣服就丢在他脸上，自己抱着衣服和小玖一起去隔壁房间收拾准备。
几人换好了衣服，泷钰看起来完全就是年轻的总裁模样，小玖戴上全息眼镜抱着平板，摇身一变就成了总裁身旁的小秘书，锐拓倒是一副十分普通员工的模样，泷曦倒是多了几分文质彬彬。
“我靠，这破衣服是什么玩意儿，难看死了！”
泷曦一张口就把那几分素质给撇得荡然无存，现在也懒得计较了，是时候行动起来了。
公司门口，二人成功以商业洽谈的借口进入公司，泷钰摆出一副大款的模样让对方深信不疑，当听到这位老总想要投资大笔资金的时候负责人眼神顿时兴奋得难以言表，当即就带着二人去参观生产线。
等负责人刷门禁的时候小玖快速截取权限，随后发给了等候多时的泷曦和锐拓，二人混入员工一路向着最深处前进。
“我们拥有着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物美价廉的合成人绝对是居家必备的，无论让它看店还是保姆都可以。”
负责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产品，流水线上的那些金属骷髅一个个注入人造血液植入人造器官，最后蒙上皮肤打包……
还别说，泷钰在那么一瞬间动了一些奇怪的念头，要是买一个自定义的合成人然后提取一下记忆……说不定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就可以回来。
但是这样对么？这样回来的人真的是曾经的那个她么？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泷钰扶着额头，努力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赶了出去，小玖察觉到泷钰的异常仍然强作镇定，主动回应着商讨工作。
泷曦和锐拓一路深入，他们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锐拓快步向前，已经触手可及了！
谁料到，一堵墙拦住了二人的去路，锐拓看了又看，全息图上根本就没有显示这里有墙啊。
泷曦摸了摸墙壁，他断定这个是临时架设起来的遮蔽物，无论后面是什么那些家伙都不想让人看见。
泷曦亮出臂刃，锐拓转身就黑掉监控，灼热的臂刃刺穿墙壁弄出一个洞来，二人向着里面望去，预期的东西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
流水线上的不再是普通合成人，而是强化的军用型号，比外面大得多的生产线缓缓运行着，那些强化合成人纷纷加装上装甲刷上各种涂装……泷曦调整义眼看向他处，警用治安型号同样在生产，这么大的规模，难道说是在准备战争吗？
他们的所见发给泷钰，泷钰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这么大的规模是要把所有的人类士兵和警察都替换掉不成？如果说真是这样又是谁下达的命令？
锐拓拉来一个置物架挡住缺口，二人扫描过后并没有发现那些廉价合成人的生产线，那些家伙的初级加工并不在这里，二人只能先躲到僻静处再做打算。
泷曦盯着全息图试图找出什么端倪来，他看着最终组装线路发着呆。
“有问题吗？”
锐拓凑上去打量着生产线，她并没有感觉不对劲。
“我觉得不对，泷钰，把他们的产量和制造量发给我。”
不一会，小玖就把数据发给了泷曦，泷曦细细比对着数据，然后带着锐拓来到组装车间，扫描设备型号之后喃喃自语。
“果然不对劲……”
“你长脑子了？发现什么了啊？”
锐拓一脸懵，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最终组装的合成人数量跟生产的数量对不上。”
“你的意思是？”
锐拓看着突然变聪明的泷曦一瞬间有点不适应。
“这种机械的生产量跟最终组装数量根本对不上，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把廉价合成人的最终组装线路放在了这里。”
泷曦看了一眼全息图，拉着锐拓快步到组装线上，二人在走廊上向下望着，下面的一道权限门格外引人注目。
“让我想想办……”
还没等泷曦想到办法，锐拓就已经入侵了系统解锁大门，收拾掉监控摄像头后二人成功润了进去。
“保卫机械人……这里果然有问题。”
锐拓拔出消音手枪，两发就开掉了那两个铁罐头，泷曦望着源头爬上生产线，扯掉碍事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被放在培养舱里面，肢体残缺不全的人类，那些家伙跟待宰的白条猪一样等待着自己下一步的命运。
“我靠……”
锐拓见过不少大场面，但现在的场景确实也是数一数二的恶心，那些商人居然把活生生的人拼起来售卖……
泷曦注意到一旁的冷藏室，拆掉大门后看见的全是悬浮在液体中的大脑，那些大脑还连接着不少神经，看起来和缸里面的水母一样肆意伸展着触须。
“真是……有够变态的。”
锐拓只觉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