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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忧心忡忡的似乎只有我一人。
勿情每天只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养伤和看书。
他是病人,我确实无言以对。
只是偶尔看着这热闹繁华的人间,心中还是难忍。
凡人到底还是简单,不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多大的危机,仍有兴致谈情说爱。
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安生日子过。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地如此迅速和严峻。
魔族率先出兵,占领了凡间某处地界,扬言神界若再不应战,就把人间收归魔族。
而神界自然不会罢休。
整整三天,神魔交战,战火燃尽人间的一片又一片,流民逃窜,民不聊生。
而这三天,勿情依然躺在家里,只不过晚上会出来,对着月亮喃喃自语。
我急得焦头烂额,只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上阵杀敌是绝不可能的,这只会拖大家的后腿。
因此,我睡得极不安稳,夜间总是做梦。
我频繁梦到一位女子,她身披战袍,最终倒在血泊里。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推开勿情的房门,准备问问他有什么打算。
可是,房间里空空如也。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回来,倒是有不少流言开始纷起。
有的说勿情背叛了神界,转投魔族。
也有的说勿情已被魔族斩杀。
无论是何种说法,我都不相信。
勿情不是会背叛的人,更不会是被轻易杀害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我就这么守在这,直到有一天,月老亲临。
月老说勿情深入魔族,取得魔王信任后,与神界里应外合,一举歼灭魔族的叛乱者。
然而他自己却身患重伤,而且因为有魔族血统的这件事曝光,神、人两界都有很多希望他也能够伏诛的声音。
为了安抚众神,他自请受九道天雷。
原本九道天雷也只是会削减修为,但勿情实在受了太重的伤。
最后,勿情没有死在战场,而是被这些负面的唾沫一口一口地淹死。
而月老来的目的,并不是通知我这个消息,而是他明白了一件事。
经过多年的观察和实验,他发现没有一片姻缘树的叶子从树上掉落后还能够继续存活。
而我,就是那个打破例子的意外。
这其中的道理,他始终都不能明白。
直至那日,他知道了勿情的真实身份后,才开始有了进一步的思索。
原来那位所谓勿情深爱着的女神,根本就是他的母亲。
那个凡间男人,是他的父亲,并且本就是魔族中人。
勿情的父亲深爱着母亲,但却因为魔族的身份被魔族利用,最终害了母亲。
女神血战致死,她的最后一缕气息附在勿情的勿情剑上。
所以,当勿情用剑挥向姻缘树时,是他母亲的气息拦住了他,故而他的情缘并没有被斩断,只是这么多年自己将自己的心封锁着罢了。
也是他母亲的气息保护了我从树上掉落后却性命无忧。
因而,女神的气息就这样附着在了我的身上。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屡次出手妨碍我。
虽然总是不停地为难我,但就是没有带给我一丝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后来还渡我修为,传我功力。
“原来,他竟把我当成了他的母亲。”我流着泪,轻叹着摇头。
此时竟不知道是悲伤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非也,非也。”月老也摇了摇头,“他依赖的是你身上附着的气息,但对你的好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惊喜地抬头问。
“你自己就是掌管姻缘的,见过人间这么多男女往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我怀疑地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
于是,月老一挥手,我的眼前出现了巨大的一副画面。
画面中,我在帮一名老婆婆抗麻袋,而勿情就施法让麻袋变得更轻;我替一个摆摊姑娘怒骂流氓占人便宜,勿情便在事后将他弄成两只手臂都脱臼;我悄悄为一对男女牵上了姻缘线,他便躲在树后也跟着偷偷地笑;我从酒楼喝醉了回来倒头就睡,勿情便细心地帮我盖上被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我分明都有印象,却就是不知道原来勿情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帮了我这么多。
难道,他真的喜欢我……
就如同我一样……
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再想到他为了我而受伤,又想到他为了守护人间而深陷危机,我的心如同被碾碎一般疼痛。
月老好心领着我去冰宫,我看见勿情就那样躺在冰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同放在他身边的那把勿情剑一样,冷若冰霜。
我抱着那把剑,忍不住痛哭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跟我说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现在,他怀抱着大爱去守护人间,守护和平,却换来这样的下场,实在可恨!
“医神说他需要在冰柜中躺着,等元神修复重聚后方才有醒来的可能。”月老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需要多久?”
“不知道。”
我用手轻轻附上勿情的胸口,这里的跳动现在是如此微弱。
可怎么微弱,也不是石头一般的坚硬无情。
我祈求医神,一定要救活他。
医神只说,他会尽力。
“别守着了,忘了他吧。就算他醒了,怕也是不记得你的,没了红线,他仍旧是那个冷冰冰的人。”
我看着月老,他冲我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我为自己和勿情牵线的事,他老人家一直都知道,而之所以不出来阻挠,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注定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
于是,随着神魔大战的结束,一切又慢慢恢复如初。
我依旧在人间当我的姻缘小仙,看着时代更迭,美好的爱情故事不断上演。
只是,这人间姻缘一事,越来越难尽如人愿。
有一天,我正在一处酒楼喝酒,发现说书人正在讲秦书生与淑娘的故事。
当年他俩的后续,我的确没有再关注,这会儿倒是挺有兴致的。
没想到淑娘在秦书生婚礼的第二天,就投河自尽,而她腹中已有胎儿,最终一尸两命。
而秦书生一生膝下并无一男半女,临终前仍不断念着淑娘的名字。
醒木一敲,故事完毕。
众人皆鼓掌喝彩,不知道是为说书人的生动技艺,还是为故事主人公的多舛命运。
我那时不曾想过,秦书生与淑娘竟这般凄惨。
不过这也是活该。
淑娘不幸,秦书生的断子绝孙也是自找的。
也正是因为他们俩的缘故,我后来对于为人们牵姻缘线也越来越谨慎了,以防再有此类悲剧重现。
有时候,宁肯孤独一世,也好过被错误之人所拖累。
想到往事,我让小二上酒,一个人便闷闷不乐地喝起来,以此祭奠许多死去的爱情。
“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有何趣味,不如与我共饮如何?”
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抬起头,发现竟是勿情!
“你怎么会?”我惊讶地捂住嘴巴,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又怎么会记得你,对吧?”勿情笑着,温和地为我满上了一杯酒。
我接过,急切地喝起来,一杯下肚后,我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原来勿情的一部分元神早就被他的母亲封印在冰宫里,为的就是削弱他的气息和内力,不让别人发现他是神魔之子。
因而当这缕元神回归本体后,很快就凝聚了所有元神。
只不过勿情的伤势过于严重,因此才花费了大量的年月去恢复。
而他之所以还能够记得我,是因为他早有准备。
早先他手臂受伤时,便有姻缘线沾染到血。
那会儿勿情当这魔族人的面捅伤自己的胸口后,便趁机将红绳的一截绑到我的头上。
而另一截,他缝进了自己的胸口。
“只要我没死,姻缘线就不会消失,我就永远都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