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者猜得没错。
那伪装成反物质漩涡的黑洞,成功骗过了少不经事的杨舒铭。
杨舒铭这纵身一跃,让他以为自己完成了舍己救人的使命,这种荣誉感激发了他的勇气,在最终的留言中,杨舒铭终于敢正视自己对白定泽的感情了。
那暗中发酵的情愫,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对男神的爱慕,酝酿成了一种杨舒铭不敢轻易面对的沉甸甸的爱意。
不仅仅是杨舒铭,连白定泽都逼着去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当杨舒铭从他的世界中匆匆离去的时候,百折不挠的联盟战神才发现,原来那温润的点点滴滴回忆已经沁入骨髓。
杨舒铭的湮灭,让两个人都认清了内心蠢蠢欲动的情愫,却在认清之后天人永隔。
不过,拨弦者倒是乐见这个结果。
真正的杨舒铭消失了,拨弦者暗中重新“制造”的那个杨舒铭,才能有机会发挥价值。
拨弦者对向一觉满意极了,高频辐射改造技术,相当难。
当时,黄夕宇还在开天团的时候,对高频辐射改造技术就是又爱又恨。爱它效果卓绝,恨它失败率高耗时又长。
向一觉在学到技术的精髓之后,个人又进行了一些改进,他现在运用这项技术的能力,已经超越老师黄夕宇了。至少,在成功率上还不错,第一次应用在实验体杨舒铭身上的时候,就成功唤醒了他的隐藏基因。
拨弦者又欣赏了会杨舒铭那泡在培养液里的躯体,斗志满满地离开了。
重生的杨舒铭是没有记忆的。
他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拥有无限可能。
不管拨弦者给他灌输怎么样的记忆,杨舒铭都会照单全收。只要这些记忆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杨舒铭就会把这些当成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洗脑,拨弦者可是专门科。
拨弦者早就在着手准备灌输记忆的事了,向一觉的实验体还没制造出来,拨弦者就已经开始酝酿虚假记忆了。拨弦者相信向一觉迟早会把杨舒铭给重新制造出来的,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想要让杨舒铭发挥最大价值,就不能给所有的记忆全都造假,这样太容易穿帮了。
虽然按照现代大宇宙时代的主流看法来看,杨舒铭还非常年轻,但再怎么说,他也有180岁了,想要事无巨细地编造出一套全新且没有bug的记忆,真的太难了。
不说别的,单就成长的环境,就不可能环环相扣编出一套自洽的说辞来。更何况,杨舒铭还可能会去记忆中的环境里重游,到时候就很容易出现问题。
拨弦者选择了篡改。
根据杨舒铭的真实经历,拨弦者先把他之前的记忆给原封不动地记录了下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润色”。
在拨弦者赋予杨舒铭的新角色里,杨舒铭变成了开天团的战士。在拨弦者的剧本中,杨舒铭从小在联盟长大,却在福利院受到了虐待,后来开天团救了他,他便在开天团经受秘密训练,小有所成之后,又重新回到联盟,去当卧底了。
剧本中,杨舒铭和所有联盟民众一样,上过联盟军校,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故意示弱。后来,杨舒铭去了业界知名的报社,成了一名娱乐记者。之后,杨舒铭以此为跳板,进了联盟军会。
这些经历和杨舒铭的实际经历几乎一样,但拨弦者弱化了其中的白定泽。
在拨弦者赋予的剧本中,白定泽只是一个和杨舒铭无关的联盟战神罢了,不是他的男神,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生命之光,不是他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的求不得。
至于杨舒铭的死因,拨弦者也给安排好了:杨舒铭死于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
最坑的是,在拨弦者的剧本中,是白定泽给杨舒铭安排的任务,白定泽专门选了非常困难的任务,就是为了刁难杨舒铭。结果杨舒铭一个没挺住,就壮烈了。
拨弦者及时救回了“殉职”的杨舒铭,给了他新的生命。
这个剧本环环相扣,已经做到了基本的逻辑自洽,杨舒铭就算觉得哪里不太对,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全部记忆都是假的。
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就在于杨舒铭对开天团的认同。
真实的杨舒铭,对开天团那套洗脑手法,是嗤之以鼻的。可完全一张白纸的重生之后的他,就完全抵挡不住拨弦者的那套理论了。
拨弦者在记忆设定中,重点灌输了一整套完整的和四维空间有关的理论。
众所周知,这个宇宙在慢慢扩张,宇宙发展的过程是整个宇宙的熵不断减少的过程。虽然在宇宙的局部,可能会出现熵增的情况,可整体宇宙,还是处于不断的散逸之中。
换句话说,宇宙的最终结局,就是彻底归于沉寂。
拨弦者的理论中,跃升到四维空间,成了人类最终命运的唯一救赎。他声称,只有这样,人类才会在漫漫长夜之后,重新迎来黎明的曙光。
拨弦者将打算灌注于杨舒铭的记忆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下来了。
这时,距离杨舒铭醒来,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灌注记忆的过程,对于杨舒铭来说,是痛苦的。要让一个木偶般的存在,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最难的是,要让这个木偶相信,他原本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杨舒铭睁开双眼的时候,向来处变不惊的拨弦者,还是很紧张的。
他生怕记忆篡改的过程出了什么岔子,把这么一个珍贵的实验体变成了真正的木偶,那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留给拨弦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向一觉这次成功利用高频辐射技术成功激发出了实验体的隐藏基因,基本上是靠运气的,下次能不能成功,还真不好说。这就决定了,这次灌输记忆非同小可。
杨舒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思考了。
他感觉到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沉睡了许久;他全身的骨骼,像被人碾碎了又重新拼上一般,又酸又痛,却闷着指不出究竟疼在哪里。
重生的杨舒铭对面前的黑暗厌恶极了,他又被粘稠的培养液给闹得心烦,便不由分说开始“哐哐”地拍培养皿那透明的玻璃墙。
这下,拨弦者倒是放心了。
这么能闹腾,看来脑子没坏掉,至少不是个傻的,就是,脾气看上去要比以前暴躁点?
“放他出来吧,再观察下。”拨弦者凑近了那个巨大的培养皿,想再最后欣赏一遍此时的杨舒铭,等杨舒铭出来之后,怕是再也看不到这一丝不挂的躯体了。
黑暗中的培养液,发出幽幽的萤光,能微弱地照亮周围的情景。
杨舒铭看着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色身影,瞳孔骤然放大了。这个情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遥远又隐约的痛苦回忆,让杨舒铭止不住微微颤抖。
那是一段杨舒铭小时候的记忆。
拨弦者在杨舒铭待过的福利院的监控中,看到过这真实的一幕,便把这记忆给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为了真实性,也为了让杨舒铭暴露出弱点,方便拿捏。
小时候的杨舒铭,在福利院中并不受欢迎。
他倒是挺乖的,就是不太合群,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还特别怕黑。每次睡觉的时候,小杨舒铭都不愿意让老师关灯,刚开始,老师觉得他不适应福利院的生活,便由着他。可渐渐地,老师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根本就受不了关了灯睡觉。
只要关灯的时候,小杨舒铭没睡着,他就会大哭大闹,惹得老师烦不胜烦。
终于有一天,在小杨舒铭依旧不愿在黑暗中睡去的时候,老师受不了了,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打算强行对小杨舒铭进行脱敏。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老师让小杨舒铭带着食物和水,去了一间没有一丝光的黑屋子里。
老师美名其曰脱敏训练,其实就是为了体罚这个不爱说话又没有靠山的小孩子,让他好好感受下黑暗的滋味,麻木了,便也就不怕了。
整整一天一夜。
小杨舒铭从黑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呆呆傻傻的了,不过,老师想要的效果还是达到了,小杨舒铭再也不会在关灯之后大吵大闹了。
过了好几天,小杨舒铭才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他晚上一个人面对黑暗的时候,依旧睡不着。
他不敢再吵闹了,也不敢告诉老师自己有多害怕,只能默默裹紧被子,狠狠闭上眼睛,把整个后背贴在墙上,才会觉得安全一些。
小杨舒铭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个白色的影子在追逐自己。
他一直一直睡不好,整个人都变得蔫巴巴的,可是并没有人关心这些。老师只知道,这个孩子“听话”了,不吵不闹了,变成了一个好孩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福利院收到了一批社会捐赠的玩具。
小杨舒铭发现,那其中竟然有一只可以发光的小黄鸭。是那种需要充电的发光玩具,可以发出暖黄色的柔柔光芒,虽然光不算亮,但却可以让一个逐渐冰冷的心重新亮起来。
别的小朋友对这个丑丑的小黄鸭不感兴趣,可小杨舒铭却非常喜欢。
就这样,小杨舒铭不再惧怕夜晚,整个人也开朗多了。
重生的杨舒铭晃了晃脑袋,觉得眼前碍眼的白影,和记忆里那个追逐自己恐吓自己的白影,重合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不免对眼前的白影产生了莫名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