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妃瞳很早就下床了，蹑手蹑脚在厨房忙个不停。昨晚她睡不好，满脑子都是阿爸憔悴的脸，她梦到读小学的某个早晨，阿爸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两只熟鸡蛋，瞪大眼睛对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时家里生活条件不好，一月只能吃两次肉，那俩鸡蛋，与她而言，相当于现在有人送她两公斤黄金。她一直不舍得吃，直至鸡蛋变了味也不愿扔，全部塞进肚子里，后来就肚痛了。
但那鸡蛋的味儿，妃瞳现在还记着。因为温暖少得可怜，小小关爱她就能记一辈子，至少，她从没见过阿爸在他生日给自己煮过俩鸡蛋。开眼见明，闭眼见心。从看到那本日记后，她就知道，父亲为了努力成为她和阿妈的靠山，付出了多少艰辛。
锅子里的水沸腾了，她就把鸡蛋放进去，用糖水泡着。“搞什么破坏？”董御琛推开门的时候她并不知晓，他便倚在门槛看了她好一会。
妃瞳吓了一跳，热水溅到手背，她往后退，就撞上了他胸膛。“怎么起这么早？”他看着泡在糖水里的鸡蛋说，“我怕你烧了我厨房。”
她脸颊刷地红了，她厨艺很差，不像董御琛，做什么都好，他取了只匙子，往锅里舀了一点放进口里，温暖的水雾升在脸上，甜香滑进喉咙，内心深处有块非常柔软的地方被温暖团团呵护，他放下匙子，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喜欢甜食？”
她笑了，唇角微微弯起，沉浸在愉悦的回忆里，“阿妈每次做甜食给我，我都会觉得很幸福，渐渐地，就喜欢上了。”董御琛皱眉想了会说，“你果然笨。”幸福和甜其实没多大关系，幸福来自爱。妃瞳用手肘撞他，他轻易就挡开了，“多煮几个，我今天屈就一下吃早餐。”
妃瞳今天依然请了假，本来打算自己去的，可董御琛担心他的爱车，怎么也不肯让她坐上去。通往第一看守所的路很荒芜，公路两旁都是光秃秃的树，因为季节的关系，只有繁茂的枝桠尖利直指灰蒙的苍穹。
她腿上放着的是时局版面，秦荣恒涉嫌贪污一案登上头条，粗黑体字体深深刺入双瞳，手交叠握着握得很紧，雪白的牙齿咬得嫣红的唇快要渗出血来。在红绿灯前，董御琛抽掉她手中的报纸，扔到后座去，“新闻都是假的。看别人写不如听你爸亲口说。”窗外是一片萧索的土黄。她把视线投向窗外，漫长的冬，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这关系托得不容易，她看见董御琛走下车，远处有人站着，他走过去和那人交谈了几句，再走回来时，他脸色很是凝重，“抓紧时间，那边只给五分钟。”
看守所里有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不知是不是阳光角度的问题，厚重的围墙遮挡了所有暖意，她拎着个保暖壶一步步往里走，手心冒出了冷汗，董御琛在她身后，看她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秦荣恒由两人押着出来，背上的氧气管还插着，氧气瓶在手里提着。妃瞳停住脚步，曾经霸气张扬的阿爸看起来羸弱极了，满头白发，每走两步都禁不住咳嗽，声音在空旷的地方被重重放大，她感觉世界隐隐朦胧起来。
秦荣恒看见女儿，苍老的脸上霎时一震。“阿爸……”她唤他，他拧眉，声音威严不减，“谁准你来的！”
“阿爸，我有话和你说。”妃瞳把保温壶放进他手里，“今早我煮了甜鸡蛋。”看守人员在旁提醒注意时间，秦荣恒目光越过女儿落在董御琛身上，“你进来。”
“爸！”他竟留着她在外面等！
董御琛面色骤然沉下，秦荣恒走进室内，妃瞳紧张抓住他手，“你别气他。”他嘲讽牵了下唇角，嗤之以鼻。
铁门从外面锁上。室内中央放着张四方桌，旁边有两张简易椅子。董御琛坐下来，十指交叉在腿上，衬衣袖口露出半截腕表。秦荣恒从他进来到坐好，视线没离开半分，他眼神很严肃，单刀直入，“你安什么心？”
董御琛坐得端正，幽黑的眼眸里闪着仇恨的光，“二十年前，你派人窃取我爸投标底价，安的又是什么心？”
秦荣恒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看见女儿的泪和痛，他眼神非常坚忍，“你母亲的死是意料之外。”他抓拳，“砰”地砸在桌上，“什么叫‘意料之外’？！你伤天害理做尽竟丝毫没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