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生存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吴宦屿打断她，伸手帮她立好枕头让她靠得更舒服点，“走到穷尽处总会有灯，即使穷途末路，女人也不会只剩身体。”
“宦屿……”她噙泪凝视着他，这男人真的很干净，很明朗，尽管他爱的不是她，尽管他眼里一点也没有她，但此刻，他的确，是在关怀她。
重生倾身向前，颤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握起了他温暖的手心，“我可不可以……”干裂的唇逐渐移近，她突然有种冲动想亲他，不是出于情欲，只是纯粹的仰慕。她这辈子自拐卖后从没吻过自己喜欢的人，想从他身上获取温暖，哪怕只一毫秒，足以让她撑起往后艰辛的岁月。
看着她逐渐移近的唇，像干涸的泥土期盼着天泽的甘霖。吴宦屿没说什么，礼节性地拿开她的手，移开了视线，柔声道，“好好养病。”
他抽身站起，重生急忙下床拉他，不料被子缠住脚杆子，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被扑倒在地上，她慌张地爬上去，抓住吴宦屿的裤管，跪着哽咽，“宦屿，就一次，我求你，就一次好不好？”
吴宦屿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怜惜，他低头俯视着泣不成声的她，“不要随便低头，也不要对任何人下跪，这样，会成习惯的。”他伸手扶起她的身子，“卑微惯了，要抬起头，就难了。”
他拨开她凌乱的刘海，薄唇在她眉心蜻蜓点水地掠过，如一缕温暖的春风，温柔而舒缓。重生两颊微微发烫，她闭上眼，任凭泪蜿蜒坠下。
门外“啪”的一声微响，是病历本落在地上的声音。妃瞳毫无准备地走入，正好碰到这尴尬地一幕，她张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人，连脑子，也有点拐不过弯来，“你……你们在做什么？”
重生一惊，吴宦屿已淡漠推开了她，“没什么，你不要误会。”
“我说你们两个该不是打仗来了？”妃瞳也没吃醋，只一瞬便恢复正常，她拾起地面上的病历本，绕过满地碎片来到重生面前，伸手抱紧了她，声音难掩颤抖，“对不起……重生，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伤成这样……”
重生轻拍着她后背，牵起抹苦涩的笑，她也猜到，这番折腾，已是丧失生育能力，不过，也无妨，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这世上，哪有男人会要不会下蛋的鸡。
“我没考虑过以后，所以没关系了。”她坐回床上，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吴宦屿身上，自妃瞳走进门的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她。
在他眼中，她果然，什么也不是。
“谢谢你们来探我。”她真诚地看着宛如壁人的两人，眼睛微微生痛，“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去冰会找过你。”妃瞳温声道。
“什么？！”重生惊怔，声音因错愕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疯了，你去那种地方干嘛！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去领你回家啊。”妃瞳仍温暖地微笑着，答得波澜不惊，仿佛这是件好自然的事，就像去光鲜华丽的舞会转个圈般自然。
“那帮混蛋……”回想起那晚被施虐的恐惧，重生双拳紧捏，咬牙切齿。
她握住她的手，眼帘低低地垂了下去，“对不起，我还是晚了一步。”
她摇头，猛地摇头，直至眼泪夺眶而出，飘散在弥漫淡淡药水味的空气中，尽化无痕。她何尝不知，妃瞳和吴宦屿都是好人，在他们身上，她深切体会到情义之重，若这个世间都是行尸走肉的麻木不仁，至少还有人，让她近距离地，真真实实地触碰过温柔，和温暖。
“来，我帮你削苹果，吃了往后就平平安安了。”妃瞳看见她脸上的伤痕，忽觉喉咙很涩，她从水果篮子里拿出个大大的，拿起折叠的小刀子坐在床边削。
恩怨情仇这种事，从来都是环环相扣，循环不息，薛东海是有罪，但若论原罪，罪大恶极的人该是她才对。若她当年不是自以为是，以为她的割舍会给他带来似锦的前程，他又怎会走上不归路，干上这等穷凶极恶的事，又怎会，伤害到重生。
如果不是她，重生可能早已找到好归宿，嫁给她喜欢的隔壁村那忠厚老实的憨小子。尖锐的刀面在失神的瞬间划过手指，苹果皮断开，跌落地板。
“有没有伤着？”吴宦屿迅速抽开她手里的刀，轻展开她的手指，“看你，做少少事也能弄伤自己，以后我当真要寸步不离才行。”
宠溺的语气，温柔的眼神，重生低下头，吴宦屿蹲在她身边，背对着她。她忽觉自己轻得像空气，只要有妃瞳在，她就透明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锋利的指甲紧抓住身旁的被子，她的眼神渐渐蒙上浑浊，如果妃瞳不在，那宦屿，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会不会，爱上自己？可下一刹，她马上就晃头否定了这个荒诞的想法，她怎么可以对她的恩人有这样邪恶的念头，这样的心情，连自己，都会不耻吧。
“这是怎么回事？”护士长望着重生病房门前一地的碎屑，皱起了眉头，“快点清理干净。”小护士们被她一喝，吓得默不作声，急忙扫走了横在门口的碎片。
年轻的医师正好走到病房，白褂披身，远远看上去有种飘然出尘的清秀。他在二楼外科科室就看见她，想着昨晚御琛电话彼端阴沉的声音不自觉就跟了上来。护士长和其他小护士显然对这医师又敬又爱，看他走过来，都自觉地退到一旁，“章医生。”
礼貌敲门过后，他走到重生床尾拿起病人记录的牌子看了眼。眉心瞬间轻蹙，声音却悠远如山，“心情对康复来说很重要，放宽心点就好。”
妃瞳闻声惊愕抬头，那淡然得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章司炫！？
“怎么了？”吴宦屿看见她骤然失态的表情，顺着她视线往前望。
章司炫从病人记录牌上抬眸，目光越过重生，落在妃瞳身上，惊讶的表情只微微掠过，便回复一贯的平静。他眼眸微眯，看了眼吴宦屿，最后视线从两人手上的钻戒收了回来。
“妇科今晚当值的是李医生，脸上的伤你可以下来找我。”他的眼神一闪而过，始终专注地看着他的病人。吴宦屿微微蹙眉，刚才的一秒间，他似看透了他，又似根本没在看他。
妃瞳神色关切，坐到重生身旁，只见重生朝章司炫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他把病人记录牌原封不动放回床尾，末了，对她淡淡一笑，“好好休息。”
转身的瞬间章司炫似想到什么，缓缓止住脚步，他看向妃瞳，语调平静，“麻烦你跟我来诊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