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瞳站在窗台,那里可以看到小区的门口,吴宦屿并没有开走他那部拉风的敞篷跑车,他扬手招了部的士,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这天的夕阳真的很红,像血色墨点洒满天际,风渐渐吹来,形成一幅奇异的图画,分散的云彩落在天幕上形成眼角眉梢,像一个人,她定睛看着,眼角微微湿润起来。身后蓦然有双手撑在窗台,她吓了一跳。董御琛双臂环住她,抱得很紧,“有什么好看的?”
“进来前要敲门。”
“门开着。”他随着她的视线落在云彩上,风带过,那由云形成的样子已经吹散,拉着长长的线条,渐渐隐没在蓝天幕上。董御琛瞥了一眼小区尽头,走了开去,大厅的落地装饰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艺术摆设,其中在右上方第三个格子里放着只不大不小的响螺,看来有一定的岁月了,连表层的颜色也褪去,有种陈旧的感觉。仿佛有某种牵引,董御琛的视线落在那里,他伸手缓缓拿起那只在架子上最碍眼的装饰品,手指轻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外壳。妃瞳端了杯咖啡给他,说,“你别乱碰。”
他把马克杯握在手上,热咖啡的温度透过透明的杯壁传入五指,因为烫的缘故而微微生痛,他端详了那只响螺很久,直至表面有了他的温度方才放下。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幅大大的英文地图,有架小小的飞机磁贴贴在红色的航线之上,他问,“这是什么?”她淡淡说地图而已。那条从拉斯维加斯延伸至普罗旺斯的航线跨了个遥远的大西洋,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地区名字,他坐下来,低头喝了口,“这些地方风景怎样?”她听着觉得讽刺。这是她和吴宦屿原本计划好蜜月的线路,计划了很久,详尽而细节,他们甚至想好要把薰衣草的种子装进小小的瓶子里,连带幸福的回忆一并带回来,种满整个花园。
妃瞳清澈的眼眸盯着他,她和他之间隔了个摆放在桌上的小小的花瓶,上次那个摔破了后,吴宦屿重新买了个,他总是喜欢在上面插玫瑰,即使是离开的今天也没忘换上新的。
“董御琛你搭乘的飞机的次数比我打的的多,看过的风景也应比我走的路更多。”
“我没去过。”
她惊讶,视线从玫瑰花瓣外层的一滴露珠移到他脸上,他幽黑的眼神黯黯的,有种莫名的情绪,只稍一抬头,便对上她的双眸,董御琛把马克杯放下说,“没时间,没心情。”他顿了顿,又说,“十年前我曾经回国,去过一次三亚。”
“三亚是个好地方。”因为她低着头,所以看不见此刻他眼里奇异的光泽,其实那句话,他只说了一半,被她打断,另外的一半哽在喉咙间,怎样也说再说不出来。说起三亚,妃瞳唇角微微扬起,她记起似乎很久以前她也去过三亚,那时也像此刻正值黄昏,浩瀚的火烧云连绵了整个天际,猪红色映着海水的宝石蓝异常壮观,在海平线,瑰丽的夕阳渐渐沉下,像潜进水里般,远处海浪涌动,偶尔风刮起几朵浪花,调皮而生动。
那时秦荣恒还只是个处长,他到海南出差顺便带上好奇的她。她独自走在沙滩上,短暂的狂喜和兴奋过后强烈的孤寂渐渐涌上心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走过,却没有一个认识的,就像那么多双耳中,竟没有一双能聆听她的孤独。她慢慢蹲下来,双手捧起一堆沙,堆成平平的屋子状,海水在月亮引力的作用下涨潮,海水漫过她的脚丫,也瓦解了她辛苦堆砌出的家。
她的泪,滴落在分崩离析的沙子和海水的混合物中,有双脚站到她跟前,她永远记得那个男孩,穿着件宽大的T恤,一头利索短发,他手里各拿一只响螺,把右手的那只递给了她,他说,“永远不要当着人前哭泣,即使是陌生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个是敌人。觉得难过就往响螺里说话,只有一个人听见的软弱才是坚强。”她接过来,他就走了,那眼神里满是冷漠。但她是感谢他的,阿爸总讨厌她哭鼻子,说这样以后她根本活不了。从那天起,她便学会了自我慰藉。
“十年前,我在那里照着阿妈的房子用沙子堆了个模型,然后……”
“你哭了。”董御琛嘴角上扬沉声说了句,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妃瞳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