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灰熏进眼里,薛东海呛得咳嗽,妃瞳用手帕帮他擦,他原来满脸都是灰,像下矿辛劳了一天似地,她忍不住,笑得眉都弯了,“现在当少爷,想不起以前的艰苦岁月了?”
“穷则思变,我还不至于忘本。”薛东海随意用手抹了下脸。妃瞳立即止住他,“你看你浑手是炭,再抹就成包青天了。”
“我不是好人。”他转过头去扇风,妃瞳心里难过,看着熊熊燃烧的炉子不说话。腊鱼和着白饭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香味,她凑近去闻,这味道很熟悉,过去她在他家吃了很多次饭,是家的味道。薛东海伸手把她拉回来拥在怀里,多希望时间能就此打住。煤炉的温度很烫,他的汗从额上滑下滴落她鼻梁,她站起来,有点不自然,“我去拿碗筷。”
在薛东海家吃饭一向简简单单,菜不多,却很温馨。老人家端着碗,从没那么高兴过,她把碗里的鱼往他碗里夹,“多吃点,多吃点……”
薛东海夹回去,“我现在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你比以前还瘦,我怎能不担心,真不知你这小子干什么去了,”老人家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阿海,我说那存折是不是你给我汇的款?”妃瞳安静放下饭碗,薛东海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动了下,他低头扒了口白饭,说是。
“你哪来那么多钱?”
“开公司。”
老人家不信,他走了三年,资本积累倒像三十年。“你别糊弄我,奶奶是老,脑子还清醒。”
“你孙子要做,哪样不是第一。”薛东海的眼神很复杂,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一个男人,要么当官,要么发财,能光宗耀祖。”他示意她吃饭,老人却放下碗正经说,“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才算是光宗耀祖,做人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她把视线投向妃瞳,“瞳,你说对不对?”
她的筷子还含着口里,闻言一不小心戳到了牙龈,痛得秀眉蹙作一团。薛东海紧张起来,忙站起来。老人家严肃盯着孙儿看,“阿海,男人要有责任心,不能发了财就拈花惹草,你看阿瞳都怀孕了,你还吊儿郎当,老和明星闹绯闻好看么?”
“我们……快结婚了。”薛东海搂住妃瞳的肩,五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苍白如雪,她睁大了眼,“东海!”
“以后保证不会有花边新闻。”他看着妃瞳,眼神很是认真。老人家吓了一跳,起初她以为她早已成家立室,没想到她肚里竟是薛家的血脉。
妃瞳正要开口,马上被他打断,“这几年我往海外发展,暂时难为你了。”他五指按在她肩上,仿佛要她骨头揉碎。她觉得他这话简直匪夷所思,心里一隅却不知怎的害怕起来。
“以后我不在,你多点带孩子回来看奶奶,别让她闲着慌。”薛东海坐下,把碗里的肉夹到她碗里,“记着煤炉做饭的味道,别回城见到天然气就忘了。”
她终是听明白,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白饭粒上。薛东海还是那般肆无忌惮当着他奶奶的脸亲她,她的手按在长木凳上,抓得很紧,凹凸不平的木纹磕着手,她浑身禁不住颤抖。
不知是薛东海的演技太好,还是老人家太想抱孙,她竟错把妃瞳的伤心看成动容,看着眼前小两口子的恩爱,心里甚是欣慰,原以为他们走不到一起,可没想到竟能人定胜天,“阿海,你要修心养性,好好对瞳,这样好的女孩去哪找啊……”
“是啊,这三年我找来找去,再也没能找着第二个你。”这话他说得很轻,俯在她耳边犹如呢喃,她的泪,刷刷地往下淌。
午饭后,薛东海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香炉上方,贴着他父母的遗照,他的唇一直抿得很紧,当年父母车祸,一贫如洗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只匆匆烧一把火便作罢。老人家心里始终存着愧疚,“阿海,你看,什么时候能买块墓地好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说很快了,眼里闪过丝丝难言的苦涩。妃瞳看不下去,她走出门,生怕泪会溃堤而出,老人不知道,他其实已病入膏肓。
临行前,薛东海把存折掏出来放回老人手里,“奶奶,明天让周姨陪你去医院,眼睛要治好,不然我的钱白赚了。”
老人蹒跚跟着他到门口,“阿海,你什么时候再回来?”中午的太阳很毒,阳光落在他身上,银灰的西装反射出刺眼的光,薛东海背对她站在门槛之外,他表情尽是痛苦,闭上眼好一会才能缓过劲,“不忙的时候就来。”
老人家看着薛东海和妃瞳并肩走出小巷,他的手落在她腰上,很是温馨。她想,明天一定要买只鸡,再好好叠些元宝叩谢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