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荣恒醒后,朦胧映入眼帘的是女儿的影子,她握着他的手,那力度不大,温度不高,暖暖软软的很是舒服。他记得她还是婴儿的时候,他特别喜欢把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那胖胖厚厚的的触感,像极了棉花糖。他特疼她,比依若玛还要多出几分,她那时温婉地坐在他身旁还说,“你可别把瞳宠坏了。”当妃瞳再次把手放入他手心时,她已经长大了,医院里的白炽灯照得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来,他心里暗叹,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阿爸。”妃瞳唤他,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咳了几声,气有点促,“你怎会在这里?”“知道你住院了,我就算是飞走了也会飞回来的。”见他醒来,她松开握住他的手垂了下去。秦荣恒知道她话中有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咬文嚼字起来,她还在怨他,怨他阿妈病危时临终也没出现,他靠在枕头上,目光幽幽盯着门不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门推开了,他眼珠动了动,严肃脸容渐渐变得慈祥起来,门口那人挽着一篮子水果,神情甚憔悴,他的视线落在妃瞳身上,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往后退还是该往前走。倒是秦荣恒开口,“你来了。”吴宦屿朝他点头,轻轻带上门,妃瞳薄薄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她抬头看他,他把水果篮放在他床头,“听说您跌倒了,手术过后感觉如何?”“都这把年纪,小修小补习惯了。”秦荣恒难得放下一贯的冷冽的语气,“什么时候出发?”
吴宦屿单手插袋站在妃瞳身后,闻言面部微微一僵,他看见她十指紧握连骨关节都握得发白,他抬头迎向秦荣恒的目光,“之前由于暴雨延期了,还要商量才能确定。”他看见他点头,接着说,“秦老,我出去帮你取壶热水。”
妃瞳急忙追出去,在长廊的拐弯处截住了他,“宦屿,”她抓住他的手,“我有话必须告诉你。”吴宦屿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我想我已听得够清楚了。”他径直走向茶水间,打开水壶上的木塞,热水缓缓流入壶里,腾起白茫茫的雾气,那股热落在睫毛上,微微有点湿润。
“我知道这话听上去会很荒谬,但阿爸今天的成就,其实源于二十年前窃取了董庆华的投标底价,他委派的人还误杀了他的妻子。”妃瞳站在他身后,水的咚咚声由重到轻渐渐减弱,看来水快满了,她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模糊不清,像带着湿重的水汽,“董庆华的儿子回来了,他一路布局,到今日,宦屿,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很悲伤,人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算不算是报应。吴宦屿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停在热水的开关处,却没有关,任凭滚烫的热水往下流,水哗啦啦从满了的热水瓶流下地面,热气升腾,沾湿了他的皮鞋。妃瞳走上去把热水关了,他抓过她的手,蓦然把她扯入怀中,他的怀抱因着热腾腾的蒸汽格外温暖,肩膀上慢慢湿润起来,他没有作声,就这样抱着她,站了很久很久。
这样的话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他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若他听到觉得震惊的话,那于她来说,承受的必然更多更重。董庆华这人在商业界内曾昙花一现,有过很辉煌的战绩,可后来销声匿迹,慢慢成了过去时,在残酷的商业圈里,没有人会关注一个富豪的失败,不断有人会攀上去,不断有人会补位,你追我赶,生生不息。所以当他听到董庆华的时候,很自然联想到董御琛种种行径,以他在业内的作风,的确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从他回国投资的那一刻起,原来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两人在医院花园的木椅上坐下,吴宦屿把热水瓶放到一旁,她的长发披散开来落在胸前,他伸手将其捋好,“所以,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要我嫁他,不然让阿爸坐牢。”
“你答应了吗?”
“宦屿,我怀了他的孩子。”
搭在木椅上的手僵住了,慢慢紧捏成拳,青筋突出清晰可现。他坐在她身侧没有说话,浮云朵朵沉默飘过天际,有两朵云渐渐在靠近重合,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就像这世界的爱情,你以为重逢相爱,可其实他们只是不同高度的两片云,擦肩而过,如此而已。
「P.S: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