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周末,阳光一片大好。有园丁拖着除草机轰隆隆地修葺着花园的杂乱。夏鸢翻来覆去,被吵得头脑烦躁,扶着走下楼梯时眼角正好瞥见董父和董母在沙发上交谈着什么,尤为董母,眉目间的亮光彻底泄露了她内心的喜悦,仿佛放下心头大石般轻松自得。
她心里暗暗“切”了声,知道自己母亲向来口直心快,有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统统写在脸上,倒也省了揣摩心思的麻烦。
夏鸢环顾了一下四周,表情惘然若失,第一句就朝立着的佣人问道,“哥起床了吗?”
“少爷他……”佣人的表情有点不对。
“你多大了?”董母眉心紧蹙,颇有不满地打断了他。两鬓有零星发丝垂在耳边,投足举手间极具贵妇韵味,“整天粘着御琛,他能陪你一辈子吗?”缓缓把报纸放到身侧,只听她慢悠悠地吩咐,“也不早了,请少爷下来吧。”
夏鸢颇为疑虑地看着母亲,却见董父脸容平静,波澜不惊,便不敢多言。董父摘下老花眼镜,把照片放在桌上,唇间似有祥和的微笑,“不错……”
“御琛一味念着公司,怎能把婚姻大事耽误了呢?”董母一拍即合,眉飞色舞地对丈夫道,“顾总的女儿我先前见过,剑桥的高材生,不仅人长得漂亮,又有学识,而且顾总不是经常和盛华有贸易往来吗?”她似乎很乐于当这个媒人,越说越兴奋,“占尽天时地利,只要合上‘人和’,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董父弯起杯耳,抿了口伯爵茶,语气平和,“年轻人的感情,也要他喜欢才好……”
“这样的大家闺秀,哪有不喜欢的?”董母看上去有点急了,“他要好好多谢我这个红娘才对。”
“我不喜欢!”夏鸢纤纤的手指拈起照片,照片中的女子长着一头乌黑清爽的短发,精灵的棕色眼眸,生得明媚标致,很容易辨认是个华裔。她的指甲几乎要在照片的表面抠出个洞来,“管她多优秀,别指望当我嫂子!”
董父眼角一挑,董母见形势不对,马上把脸拉了下来,呵斥道,“董夏鸢,轮不到你多嘴!”说这话时她正好看见董御琛着一身球服走下,瞬间换上张笑意盎然的脸,“来,爸和妈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董御琛把自己抛在沙发上,双手环胸,连眼角也没抬一下。他瞥了下腕表,俊美的脸阴冷到了极点,“五分钟。”
夏鸢本想往他那边挪的,但见他今早不知为何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外的忿怒和寒意,分外吓人,心下忙惴惴地揣摩是不是昨晚自己的无理取闹惹怒了他,一边想着却是僵坐着惊得不敢动弹。董母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原本想好的话瞬间像鱼刺哽在喉咙。
大厅内一时间安静万分,结冰了般。
“我明天回国。”董御琛冷冷打破僵持的局面,言下之意正是催促他们长话短说。夏鸢心里莫名一跳,怎么这么快?
却听董父缓缓开口,“下午去见一个人。”
“谁?”他问得言简意赅。
“你应该很久没去赛马场,顾总的千金也感兴趣,两人正好切磋切磋。”
董御琛冷冽的脸色一凛,唇间似有冷笑,“你这是要我谈公务,还是相亲?”
前者落落大方也并不否认,只见他徐徐展开报纸,饶有深意道,“成家了的男人才会成熟稳重,你太心浮气躁,在生意上难免吃亏!”
他这话似是教训、似是忠告,更似咬定要他非成家立室不可。董御琛幽深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和愤怒,却在下一瞬迅速回归平静,他站起身来,语气讳莫深测,“只要结婚就可以,对象便不劳您忧心。”
话音刚落,夏鸢腾地站起,唇色苍白如雪。这话在旁人听上来无碍,在她耳中却是石破天惊,风起云涌。哥这话竟似认定了对象,难道……
“秦妃瞳”三个字蓦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猛地摇头,顾不得董母在一旁对她咬牙切齿,拼命打眼色。她单薄的身体浑身颤抖,竟像下一秒便要失血晕倒。
董父把报纸竖在面前,并看不见女儿的异样,“你母亲和顾家打了招呼,于情于理你也不好失约——”
“那女人不是我母亲!”董御琛厉声打断他,暴怒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大门随即“砰”地被狠狠甩上,隔绝了一室震惊、苦涩和无奈。
西雅图翡翠赛马场。
广阔的场地浩浩荡荡呈“多”字型排列,喧闹的营业大厅遥遥和看台相连,左右共三层,“多”字右边三层为营业大厅,左边三层则是坡型结构的看台。
董御琛双手插袋,EMERALDDOWNS字样的棒球帽低低从头顶压下来,在俊美的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他走近看台的时候,现场气氛已喧嚣沸腾得如同被点燃的鞭炮,“啪啦啪啦”响个不停。周围随处可见热情高涨、挥舞着彩票的赌民。
艳阳高照,董御琛逆着光看了下手表,正是下午三点多。第二场激烈的赛事刚结束,赛马场十几米宽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轮替滚动显示着下一场参赛马匹的名字和编号。不远处撑起的一把巨大的太阳伞下,一个女子头戴牛仔帽,身穿闪亮的短夹克正开怀地笑着,飞扬的眼角眉梢尽溢满欢愉的笑意。
“顾琦,你看你匹一万美元的马,临上战场还在和别的马耳鬓厮磨,啧啧……”
“诶,我告诉你,”名为顾琦的女子爽朗地勾住旁边朋友的脖子,咯咯笑道,“这叫养精畜锐,你信不信,待闸门一开,我的马定杀遍天下无敌手!”
一声轻微的冷笑飘然入耳。顾琦瞪大眼睛,说这句话的主人帅气地坐到距离她两座位之远的空位上,如雕刻般的俊脸竟如同天神俊美无俦,若不是棒球帽遮盖下的那张容颜太过阴冷,实在宛如天人。
他并没看她,而是在赛马进入起跑闸门前一刹利索掏出手机,冷冷吩咐,“7号,两万美元。”
顾琦鼓起腮帮子,心想一定又是哪个仗势凌人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哼了一声便别过脸去,故意把话放得很高,“有些人就认为美金和名次成正比,呵,你以为赌马是拍卖,价高者得啊?”
响亮的军号声响起,赛马们各自走入闸门。顾琦见那人连转头也不屑,心里更是气愤地骂他一声自大狂,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彩票。
所有闸门同时开启,赛马奔出,如箭离弦。喧闹的喝彩声、加油声连连不断,如同炸开了的油锅。顾琦在位置上疯狂地跳上跳下,风鼓动了她乌黑的短发,灵动而可爱,“10号,加油!10号,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