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飞机耳2023-09-28 14:294,329

三天后的傍晚,陶雪池窝在别墅一楼的沙发里,手指一下下机械的按着电视遥控器。

按照之前短信里的说法,墨卿修会在今天回国并找她谈话,可她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有关老板来访的消息。这种心里没底的感觉活似钝刀子剌肉,让她倍感煎熬。

或许老板没打算回国后就见她?那干嘛让她在家等呢?

她正这么在心里嘀咕着,门铃忽然响了。她眼睛“噌”一声亮了,套上拖鞋颠颠儿的跑过去,通话器的屏幕上映着墨卿修和赵晓晨的脸。

屋外霞光夕照,窗子开着,微风伴着窗外的蝉声飘进来,带着点爆马子花的清淡香气。陶雪池坐在墨卿修对面等待自己的审判裁决,却发现老板坐的位置实在狡诈,逆着光,让人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

他说着,赵晓晨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个文件袋摆在桌上。

她心里顿时更加紧张,就听他继续说:“方案一,马上开始容貌恢复,你的个人收入和舆论声量都能回到以前的高度。方案二会让你成为一段神话,一旦成功,你可以彻底和国内其他同龄女星区别开。”他说着拿起其中一个文件袋:“但容貌恢复的事就要向后推,你可能错过最佳恢复期,或许永远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室内一时沉默,唯有窗外的蝉还在不停的呱噪,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陶雪池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不是不信他的话,但要回到原来的高度谈何容易?容貌恢复和后期调养的时间加起来至少要一年,届时她的人气和热度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也早已有新人迎头赶上填她的位。

至于神话……可能吗?凭自己?

对面的人起身,习惯性的理了理袖口:“你慢慢考虑,月底之前给我答复。”

“不用了墨总。”她低下头,手指抠着牛仔裤上的车线:“我选方案二。”

“你确定。”

“啊?”她没料到他会跟自己确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确定啊。”

“好。”他笑了一下,弯腰拾起桌上的两封档案袋,将其中一封递给她:“这两天好好看剧本,周仪负责办你的签证,下周飞德里。”

什么剧本?飞德里干什么?自己现在这德行还能接剧本?

她茫然的接过那封文件袋,就见他将另一封递给了赵晓晨:“拿去烧了吧。”

麓林的夏季傍晚干燥少风,这两天空气质量难得的好,此时天空中已经出现了半隐半现的月亮,浅白色的一轮,圆圆的,挂在淡青的天幕上,旁边坠了几颗格外明亮的星星。

墨卿修和赵晓晨走在小区步道上。从陶雪池家出门右转,沿着步道的第一个路口再右转,又右转,一直走到底就是墨卿修的别墅。如果不是今天赵晓晨提醒,墨卿修早已忘了她就住在自己前面的那座院子。

“老板。”赵晓晨说:“雪池姐的事太牵扯精力了,您刚从英国飞回来,下周再飞过去……”

墨卿修笑了一下,语气难得带了点感慨:“晓晨,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面试时一共八个助理,我最终留下了你?”

赵晓晨一愣,随即低下了头:“不知道。”

“有句话叫‘自助者,天助之’。”墨卿修看向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你说过,你不想做一个只会印文件买咖啡的助理,也不想到了50岁时还在帮上司打文件买咖啡。”

一周后,当陶雪池坐在机场的商务候机楼里拆快递。

这次她要去德里见Ira。

如果出产过几部优秀作品的导演是大导,那Ira就是令人膜拜的国际巨导,其亲自执导的片子不多,但部部都能成为相应题材的经典之作,甚至有几部还影响了某些欧美国家的相关法条制定。当年兰笙出道时就是凭借Ira执导的《极乐之地》在柏林电影节上一举折桂,瞬间在作品成就上甩了同龄男演员好几条街。算起来,他还是唯一在Ira电影中担纲过第一主角的亚洲演员,国内其他明星想上Ira的戏砸重金牵线却连巨导的面都没见到的都大有人在。

Ira准备这次要翻拍泰戈尔的短篇小说《摩诃摩耶》,剧本改了六年半,光是主要人物的性格分析和人物小传就有几十万字。现在该片剧组已经进入了开拍前的统筹阶段,选角自然是重中之重。那天墨卿修给陶雪池的文件袋里就是剧本的部分节选,她认真分析过后觉得其中涉及的十九世纪印度婚俗和寡妇殉葬制度是很重要的信息,便开始搜集相关资料。

结果没想这一搜却连带搜出了不少印度的治安新闻。

什么“德里黑公交轮奸案”、什么“三名印度男子轮奸一名日本女留学生”之类的大标题看的她心里直哆嗦。因此,虽然无数旅行网站都表示这个国家多么古老神秘,人民多么淳朴善良,她还是谨慎的上网拍了个报警器。

那报警器是一个白色水滴形的塑料钥匙扣挂件。她拆了快递的包装盒对着说明书摸索着装上电池,又担心自己装反了,于是便将那挂件用力一拉。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跟锥子一样猛的楔进她耳朵里,四周随之响起的尖叫让她彻彻底底的懵了一瞬。地勤人员都慌了,有人飞快离开岗位缩在就近的角落里,有人慌乱的从她身边跑开,远处两个机场保卫人员也正满脸戒备的快速向这里跑来。她没想到这东西动静这么大,回过神来也明白自己闯祸了,拼命按着水滴挂件上的圆环想将警报声关掉,可那声音却偏就是不停。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似乎她是个下一秒就要引爆炸弹的恐怖分子。她尴尬的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拿着说明书找了半天,可心慌意乱下却怎么也找不到关闭报警器的说明。

正在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那报警器连同钥匙链一起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刚才怎么响起来的。”

“……塞子拔下来它就响了。”

墨卿修把手中的咖啡杯递给她,眉头轻蹙着像是思考了一瞬,随即他将钥匙链上的金属塞又插报警器里。

候机室又恢复了安静。

他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把钥匙扣还给她:“收好,别瞎玩儿。”

谁闲着没事儿玩儿报警器啊,不过就想试试好不好用……

她看着那两个已经走到近处的安保人员,十分心虚的低下了头:“……墨总……警察叔叔来了……”

生平第一次被警察叔叔教育,起飞时间还因此推后,陶雪池自认生平从没这么拖过别人后腿。她一路惭愧跟着老板送走了满脸黑线的警察叔叔,再一路惭愧的跟着老板的登机,直到飞机在云端平稳飞行,瞌睡虫钻进脑子里,她那股惭愧才淡下去一些。

长期奔走各地片场的不稳定生活规律让她养成了一坐上交通工具就打瞌睡的好习惯,麓林直飞德里的航程九小时,她眼一闭就睡掉了八个半小时。再睁眼时已是深夜,飞机还在云层上的黑暗中航行,唯有机翼上的信号灯时不时闪烁着带出一点光亮。

她侧头向舷窗外看了看,过道另一头的服务铃却响了起来。她没在意,没过一会儿却有服务人员过来为她布餐:“雪池姐,这是今晚的简餐。”

“啊?还有餐啊?”

她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被墨七忽悠了。

之前墨七一直吐糟老板为人严苛挑剔还小心眼儿。按照她对小心眼儿一词的理解,她本以为自己犯蠢耽误了航程多半是没饭吃的,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管她的饭。

“是的雪池姐,今晚的简餐菜色是番茄炒蛋,西芹百合,清炒土豆丝和凉拌腐竹,主食是香米饭。如果不和您的胃口我可以在帮您准备别的。”

服务员说着将餐车上的罩子打开,陶雪池看着那三热一凉的家常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不断扩容。

老板不是传说中的大魔王吗?大魔王吃的这么素这么家常?说好的鲍参翅肚燕窝漱口呢?难道最近集团经济状况不好?

她偷眼瞧了瞧过道另一边的墨卿修,冲服务员招了招手。见对方将耳朵凑过来,她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有肉吗?”

服务员想了想,也向那边瞧了瞧,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清炒花菜凉拌豇豆和焯藕片,都是素的,雪池姐,您要实在不爱吃,我上飞机时带了盒奥利奥……”

“……”

“肉被我吃光了。”一米外的墨卿修忽然出声,手中书册翻页时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容有些讳莫如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事:“不吃别后悔。”

“……我没不吃……”陶雪池立马坐直身,抄起筷子夹了跟芹菜就往嘴里塞,塞完了还很诚恳的傻笑两声:“嘿嘿……芹菜好,粗纤维,有利消化……”

他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陶雪池却为自己刚刚对墨七的怀疑忏悔起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小心眼儿对自己的报复?不得不说,不给肉吃什么的,对她而言实在是报复的又准又狠……

飞机穿过云层在德里上空盘旋等待降落。脚下一点点暖黄的灯光连成线,织成面,随着飞机高度的降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飞机进入跑道上空开始降落,那些原本因被俯视而平面化的建筑骤然变得立体起来。

一切都和往常的航行落地没什么不同,唯一特别的是这里的天气。一出机场大门,四周燥热沉闷的空气便在瞬间涌了过来,陶雪池感觉自己身上立马被闷出了一层黏黏的汗。她跟着墨卿修往前走,刚走了没有十几米就见斜前方有人举着一块白色的牌子,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无肾男”。

这几个歪歪扭扭的中文在满眼英文与印度文结合的标示牌中显得无比醒目。

这代号大概意味着被接机的人需要接受肾脏移植。

陶雪池心里这样嘀咕着,余光却见老板大人毫不迟疑的向那牌子走了过去。

她懵了一下。

举牌子的人将他们带到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一个白肤青年,他热情的跟墨卿修打着招呼,墨卿修依旧是淡淡的笑,向她介绍对方叫Vikas。

原来老板是来做肾脏移植手术的啊……看他们的熟识程度,想来老板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板身体不好还要帮自己对接资源,这真是……

耽误了行程的愧疚霎时又被唤醒,她心里那点没吃到肉的小郁闷瞬间都散了,还硬是涌出一股无以为报的感动。

机场到市区的路不远,旅途却格外漫长。Vikas和墨卿修交谈时那带着点印度口音的英文让陶雪池听的云里雾里,加上车内过于强劲的冷气,她不由感到脑子一阵发晕。她想透透气,可刚打开窗子,外面那延绵不绝的垃圾堆发酵后的酸臭味便顺着窗缝钻进来。

她果断将车窗关了个严实,却隐约听到一阵“砰砰砰”的轻响。

那声音从刚刚就一直有,此刻正变的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她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这,也没见外面有下雨的迹象。直到最后借着窗外路灯的昏黄光线,她才看到不停有苍蝇撞在前车身上,前挡风玻璃上随着这声音留下了点点黑褐色的斑点。

她的胃不受控制的翻滚起来,可再看看身旁一派淡定的墨卿修,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表示出来。

加油啊陶雪池!老板肾都不好了也不讲究这些,你有啥好矫情的!

在她这样的自我鼓励下,车子终于开进了德里市区。

明亮的灯光和笔直的街道似乎能带给人无尽的安全感,她喝了口矿泉水平复着方才垃圾堆填区给自己带来的不适,眼角却瞥见前面长街拐角的暗巷口。有一个人光着脚裹着张薄毯躺在那里,几个孩子正追逐嬉闹着,跑在最前面那小孩手里拿着一双鞋,似乎在跟同伴们炫耀着什么。

车内墨卿修与Vikas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此时正是沉默间。她将从车窗外收回来,偷偷瞥了老板一眼。

老板大人面色如常的含着淡笑,一时间叫人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他的病情是加重了还是有所好转。她觉的关于老板的病情他没说自己就该装作不知道,可又觉得万一老板的病情加重了,自己别的做不了,至少也应该想法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多看点能反映生活美好和人民乐观的事物。

于是她指着窗外问:“墨总,这边的孩子喜欢玩儿鞋吗?”

墨卿修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目光在那里短暂停留后便移到她脸上。他似乎极为短暂的斟酌了一下,眼神有些沉,但唇畔的笑意却未见削减:“这里是旧德里的贫民窟,躺在那的那个人死了,他们在抢他的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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