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知的瞳孔骤然收缩。
即便从未经历过,她也知道这是流产的征兆。
她曾那样千方百计想要终止这个孩子的存在,用尽方法都未能如愿。
不曾想,竟会在此刻以这样的方式得偿所愿。
血色从她脸上急速褪去,如同被抽干的河流。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某种与血肉相连的存在正从体内剥离……
一次次,她幻想过这个时刻。
打掉孩子,斩断与顾西洲的一切,离开他,远走高飞。
此刻,她的愿望就要达成了。
可当生命真正开始流逝,腹中一阵一阵的剥离感带来的疼痛,化作一根根铁丝,沿着骨髓狠狠扎进四肢百骸。
疼。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比她预想中要疼上千百倍。
不只是腹间被撕裂的疼,更来自心理上的将要失去孩子的疼。
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母亲。
她只是没有办法做到让自己的孩子,从出生就安排上当工具的命运。
“来人...快来人啊!”
许南知不知道为什么喉咙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求救。
明明这是她期盼已久的结果。
可当孩子真要没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是舍不得的。
恐慌害怕正在淹没她的理智。
从怀孕开始,她强迫自己不去感受孩子的存在,不去想象任何与孩子有关的事。
用最冷漠的态度来对待这个新生命。
可当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孩子真正要离开时,她才惊觉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母性,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扎根生长。
“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她终于泣不成声。
原来所有的决绝都是伪装,当离别真要来临,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不舍。
身下的血,越来越多,红得刺目。
许南知再也忍不住了,不停地呼救。
然而,佣人全部被顾西洲赶下班了,整幢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
四周很空,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力气快要被抽空。
但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她只能挪动身体,让自己慢慢平躺到地上。
这样,她才能够得到床腿。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躺下去,立刻张嘴去咬。
顾西洲不单单在商界运筹帷幄,他的身体素质也特别的好,爱好一些户外运动,体型保持得非常完美。
每年都会出去户外挑战,参加一些攀岩活动。
因此他打的结非常结实,许南知用尽力气都咬不开,只能拼命想咬断领带。
牙龈先蹭出了血,然后也会不小心咬到舌头。
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依旧拼尽全力撕咬。
然而,她都快没有力气了,只咬开一道小口子。
她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绝望的感受温热的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瞬间变凉,凉入骨髓。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浮现出不少画面。
她还想着,顾西洲不让她打掉孩子,她就让他自己弄掉孩子。
她以为孩子没了,她会很高兴的。
如今,还真是被他把孩子弄掉了,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嘴里的血腥味都变成了苦涩的,甚至想为她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她低喃了一声:“宝宝……”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段错误的爱情,承担苦果的只有女人。
宝宝不打掉,痛苦的是女人。
宝宝没了,痛苦的还是女人。
宝宝都快没了,他的父亲却陪着别的女人。
许南知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意识越来越模糊。
导师慈祥的面容、师兄关切的眼神、母亲温柔的微笑、许南风桀骜的轮廓……
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眼前掠过。
许南风……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脑海。
她忽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许南风有时候会去学校接她。
每次见到她,他都会朝她吹出一段特殊的口哨。
三声长,三声短,再三声长。
她曾好奇地问他怎么总是吹这个调子。
他说是在教她求救,是SOS,国际通用信号。
要是他妈又把她关进地下室,或者背着他欺负她,让她这样吹口哨,或者发出这样节奏的声音,他一定能听到,会去救她。
许南知突然就笑了,流着泪轻念了一声:“哥哥……”
许南风从未食言。
在许家的那些年,每当她弄响这个暗号,无论她被许夫人藏在哪里受欺负,他总会及时出现,将她从绝望中拉起。
可那时是在许家,他也在家。
而现在,她独自躺在这座冰冷的别墅里,而他远在千里之外的部队。
就算她发出声音,他也听不见了,也不能被他所救。
过往七年在许家的绝望,是许南风一次次给她带来希望。
此刻,当她再次绝望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吹响了口哨。
也许,他听到了呢?
他听到了,她的宝宝就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断断续续的口哨声在卧室里回荡,透过窗子,飘了出去。
倚在围墙外面抽烟的许南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口哨声,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知知……”
之前发生的事,他总感觉有问题,实在放心不下她,从部队回来了。
许南风迅速掐灭烟头,后退几步助跑,纵身翻上了院墙,跳下去。
他记得上次,从这里下去,落地窗可以打开。
许南知的口哨声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飞速跑过去,拉开落地窗,冲进卧室。
登时,他的眼神差一点碎了。
许南双倒在血泊中,双手被绑在床腿上。
她的裙子被血染红。
大约是因为她动过,地板上的血,被摩擦得到处都是,地面一片狼籍。
而她的嘴角,也带着血。
她还在吹着口哨,发出来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了。
仿佛都不知道他来了。
“知知……”
许南风低唤她的名字。
嗓音像是被卡住了,只有两个字,却无比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许南知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抬起眼皮。
真的是许南风。
她感觉像是在做梦。
许南风从来没想过她会如此。
即使他妈不待见她,会打她,他也没有见过她这么惨烈的模样。
脚下像是灌了铅,无法挪动。
“哥哥……”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许南风,许南知强撑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话还没有说话,人就昏了过去。
“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