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无月,厚厚乌云在天边集结了一个白天,终于在傍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
刁月打着伞站在操场,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六分钟时,沈欲雪他们到了。
雨势不大,他们几个便没有打伞,刁月注意到,沈庭芳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她昨天并没有见到的人,衣服一黑一白,各自戴着一个墨镜。
沈欲雪道:“我们来了,介绍一下,这位是谢七爷,这位是范八爷。”
谢必安与范无救高冷的冲刁月点点头,世外高人的模样看的刁月嘴角直抽。
沈欲雪问道:“尹文贞呢,她到了吗?”
刁月道:“刚刚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就快到了。”
“那我们就再等等吧。”沈欲雪说道。
雨逐渐大了起来,落在脚边溅成一朵朵水花,沈欲雪伸手要接,头顶却突然暗了下来,他转身一看,谢识归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正为他打着伞。
谢识归把伞往他身边倾了倾:“雨,下大了。”
沈欲雪笑起来,在他耳边小声说:“可是我鬼呀,不会淋感冒的。”
谢识归抿抿唇,没再说话。
雨幕里远远跑来两个人,尹文贞与单心气喘如牛,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刁月看看时间,说道:“不算晚,我们快走吧,要是不能赶在门禁前结束,今晚我就得去你家住了。”
尹文贞勉强笑笑:“也可以的。”
“开玩笑的,人都齐了,我们走吧。”刁月打头阵。
*
那栋废弃的艺术楼有些年头了,楼前的铁栅栏上缠绕着不知名的植物,落雨的黑色天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空气里满是说不上来的难闻的味道。
此时是夜间10点半,这里却像是与世隔绝的小岛,周遭一点光亮都没有,被封起的大楼静静伫立在黑暗里,E字形的设计像一头张着大嘴的猛兽,要将来人全部吞下去。
刁月一边鼓捣大门锁链一边小声道:“说起来,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栋楼会被废弃吗?”
她身边的尹文贞摇摇头:“不知道。”
刁月道:“据说这栋楼之前有女生自杀!她从十楼跳下来,直接摔了个粉身碎骨,听说当时还在下暴雨,连头盖骨都给冲不见了,之后就经常有人在这里撞鬼,会有一个人问你,有没有看见她的头盖骨……”
刁月忍不住又用起了讲鬼故事时的语调,伴随着那一声开锁的咔哒声,吓的在场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尹文贞白着脸:“怎么之前也没听社长你说过啊?”
刁月道:“咱学校离奇的事太多了,我听了不少,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好了,锁开了,咱们进去吧。”
沈欲雪道:“没想到你还会撬锁。”
刁月得意的仰起脸:“这是鬼屋探险必备技能。”
说着,她又掏出了一把强光手电筒。
“里面太黑了,你们跟紧我。”
艺术楼里漆黑一片,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沈欲雪他们这样的鬼差都看不清,灯光亮起的瞬间将黑暗劈开一道口子,但很快又被黑暗吞噬。
沈欲雪小心去拉谢识归:“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布料从指尖滑过,沈欲雪抓了个空,他踉跄了一下,再抬头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谢识归?沈庭芳?七爷八爷?”
他小心叫了几个人,但空荡荡的艺术楼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沈欲雪定了定神,在黑暗中摸索着朝二楼楼梯口走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停了,月光淡淡的从窗外洒了进来,勉强可以让沈欲雪视物。
楼梯扶手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了蛛网,走道的墙面上挂着名人画家的照片,他们皆对路过的沈欲雪行以注目礼。
二楼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的脚刚刚踏上三楼,就听见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好像有水从楼上滴了下来。
沈欲雪抬头看去,黑暗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接着水声也不见了,只有一阵深深的寒意袭来,沈欲雪摸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一边想着自己这到底算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反应。
越靠近三楼,那流动的黑暗就越纯粹,一点点光都照不进来,沈欲雪走的很慢,但脚下还是踢到了什么,把他绊的一个趄趔。
“这什么东西?”
他用脚踢了两下,并不能感觉出来是什么,他便弯下了腰,用手捡起了那东西。
触手有些凉,且硬,摸着像是穹窿状……
沈欲雪一僵,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该不会是那个跳楼女生的头盖骨吧?
“呼呼~”
沈欲雪背后裸露的脖颈被人细细吹了一口气,他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的更欢了,他不适的抖抖肩膀,轻声道:“你,是来找头盖骨的吗?”
身后的鬼似乎愣住了,许久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那个声音道:“头盖骨……?对呀,我的头骨去哪里了?”
沈欲雪转过了身,这次,他看清了女鬼的模样。
女鬼穿着一件大红色吊带裙子,两根细吊带从肩膀穿过,直直插进了肉里,她身上一直在不停的流血,四分五裂的身体像是刚刚拼凑起来的,到处都是血线,鲜红的血滴便从那里面滴淌出来,女鬼的尊容更是惨不忍睹,一张脸直接摔成了肉泥,上面两个空空的洞大概就是她的眼睛,她缺了一半的头骨,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她脑袋上白色的脑花。
沈欲雪在地府里见过比这还可怕的鬼,看见后也只是稍稍惊讶一下,原来竟摔成了这个样子外,再没有什么感觉。
女鬼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头盖骨……”
沈欲雪直接递给她:“喏,在这里,不用找了。”
女鬼一噎,这让她怎么接,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静的人类,不管了,直接暴走就对了。
她抬手打翻了沈欲雪递来的骨头,五指成爪就朝沈欲雪攻了过去。
她只是个跳楼鬼,实力远远比不过沈欲雪这样正儿八经有职称的地府公务员,沈欲雪闪身躲过,反手就给了她重重一击,迟钝的女鬼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不是什么普通人类,而是跟她一样的鬼魂。
沈欲雪很快制服了她,问道:“你知道我其他同伴去哪里了吗?”
女鬼道:“大人饶命,您说的同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派来阻拦你的。”
沈欲雪眉眼一凛:“谁派的,有什么阴谋,速速招来!”
说话时,他还特意加重了手上力气,直压的女鬼哀哀叫唤:“轻点轻点,再压我就散架了!”
沈欲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力气仍旧不变,他笑眯眯的道:“快说,不然我是不会放手的。”
女鬼只好道:“其实差不多一个月前,我们这突然来了一个实力强大的鬼,他把我们都打了一遍后收作了他的手下小弟,虽然说是他小弟,但平时他都不怎么使唤我们,除了他引诱走进这栋里来找他许愿的女生时,会命令我们不许出来。”
“今天他一反常态的把我们都叫了出来,说什么在楼里布了法阵,让我们一个鬼待一个法阵里,等你们一走进来,就各个击破。”
沈欲雪听完,瞬间沉下了脸来,谢识归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打得过这些鬼怪?不行,他必须得去找谢识归!
沈欲雪道:“我知道了。”
女鬼期期艾艾:“您要放了我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沈欲雪道:“可惜了,不行呢,我要把你抓回地府里,交给判官审判。”
女鬼未能再出声,沈欲雪拿拘魂袋把她装了起来。
女鬼一消失,这里的法阵瞬间就破解了,三楼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灰尘满天,废弃的乐谱与画稿散落的到处都是,走道两边的画廊都空了,根本没有什么名人画像。
沈欲雪急着寻人,想也不想就走过了三楼,往四楼走去,而与此同时的四楼,谢识归与沈庭芳正陷入了一场苦战里。
“醒醒沈庭芳,这就是场梦!不要沉迷进去了……”
谢识归的声音悠悠远远,隔着百年时光飘进了沈庭芳的梦里。
他还记得,那是楼急霜临行前,他们在小院里度过的最后一个下午。
留声机里放着几段咿咿呀呀的昆曲,日头晒的人昏昏欲睡,今日难得晴好,停了雪,沈庭芳便在檐后搭了把摇椅,鼓捣了半天楼急霜的留声机,才终于让它出声来。
楼急霜一早便被他爹召去开了会,算算时候,也该回来了。
他啜着手边茗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洋汽车的声响在院子外响起,沈庭芳知道,是楼急霜回来了。
他绕过院里开的正好的腊梅花,寻到了沈庭芳身前:“特地去了霞光路,给你买了蒲记的桂花糖,还有东边唐家的桃酥。”
他手里拿了不少用黄纸红绳包着的点心,沈庭芳看着他,便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他少了与这茗茶佐配的点心,还有这陪他一起享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