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的太累了,只有在姐姐面前,才可以暂时喘口气,休息一下。人们都说家是避风港,可我的避风港长年刮十级台风,我爸大男子主义,认为我妈的职责就是洗衣做饭,也不许我妈随便出去逛街,什么事都要由他来决定,我妈长常受他压迫洗脑pua,对我姐姐也是那样,甚至更过分。”
林景同哽咽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妈强迫我姐姐高中辍学回家,只为了省一笔钱让我上奥数班,她让我姐姐接过了她自己的担子,要求她照顾一家的起居,经常被我爸妈呼来喝去的当佣人使,事做的不好了全是她错……我真的无法理解,既然他们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抱养回家呢?”
他的这些话,只有沈欲雪一个鬼听见了。
他忍不住的叹息,他们这样的原生家庭大概可以说是五毒俱全了,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唯唯诺诺只敢对儿女发泄情绪的母亲、长年压抑的生活氛围,都将他们折磨的千疮百孔,他们的心灵已经伤痕累累,看似正常的外表下内里却绝望到崩溃。
他们无法反抗这样的命运,于是便选择了极端手段结束生命。
林景同泣不成声:“我跟姐姐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跟她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其实我不恨你的,林捷,我还要感谢你,替我们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告诉了我父母,我喜欢她!”
“我爸扇了我一巴掌,我妈对我姐拳脚相加,她尖叫着要把我们拆散,并说明天就把我姐嫁给乡下的一个神经病老头,我知道,她从来言出必行,我也知道,我根本无法反抗她的决定,我想了一晚上,终于决定跟姐姐一起去死。”
“姐姐被我爸妈关在了房间,我偷了他们的钥匙,第二天一早就把她救了出来,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殉情,她在我怀里哭成了泪人,她说,她死前想去看一眼梅花,听说在冬天里,梅花开的好看极了。”
沈欲雪明白了,所以他们就来了湖景梅园,并选择在这里殉了情。
林景同道:“伴着梅花,在此处长眠,对她来说,应该是此生唯一做过的,最浪漫的事吧。”
沈欲雪听他自顾自的讲完,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他不是跟林若云一起殉的情吗,怎么只见他一个,不见林若云?
然而林景同说完刚刚所有的话后,就安静的闭了嘴,他惨白的脸犹如倒映在湖面的月亮,波光粼粼的动着。
林捷烧完了纸钱,再次虔诚的跪下给他们磕了一个头,小声道:“祝哥哥姐姐你们一路走好。”
就在此时,突然刮起了大风,狂风卷着霰雪铺天盖地的朝林捷与谢识归刮来,沈欲雪见状不好,闪身挡在了他们身前,一道无形的屏障打出来,风雪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谢识归站起来问道。
林捷有点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他们。
沈欲雪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再说。”
林捷低头看看自己的电子手表,叫起来:“马上九点半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谢识归一把捞起林捷就迅速往园外跑去,沈欲雪转头看了一眼湖面,接着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趁没人看见干脆飘了起来。
湖景梅园很大,除了正门还有不少偏一点的小道,他们从梅花林里出来,正好赶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
林捷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梅花香。
他笑道:“我身上有梅花香气。”
沈欲雪低头闻闻自己,大约他是鬼,并没有那么明显,他又拉起谢识归的衣角,低头闻了闻,随即也笑道:“确实是。”
返程雪夜里空旷寂寥,城市里的霓虹灯光明明灭灭,耳边风声偶尔会夹带一些远方的车声,公交车也行的格外慢,摇摇晃晃的让人昏昏欲睡。
林捷已经有些犯困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位大哥哥在背着他说悄悄话。
谢识归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沈欲雪道:“那阵风,来的太奇怪了,简直就是冲咱们来的,但我能感觉到,那个施术的人没有多大的恶意,就像是在催促我们赶紧离开一样。”
谢识归摸摸下巴:“是有些。”
沈欲雪又道:“而且,我听见湖底的林景同说话了。”
谢识归并不觉得害怕,还问道:“他说什么了?”
沈欲雪道:“他讲了他的家庭背景,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对女儿重拳出击的母亲,还说什么他被父母寄予了太多厚望,感到这是一份沉重的负担,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姐姐在家里待遇也不好,他们家给我的感觉就是重男轻女,把姐姐当成工具人保姆了。”
谢识归有点奇怪:“为什么我感觉,他像是特意说给你听的。”
沈欲雪也回过味来了:“是呀,当时他是接着林捷的话说的,但到了后面,好像就完全是单单说给我听的,为什么呀,我跟他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谢识归道:“明天再来湖边问问他吧。”
沈欲雪摇摇头:“明天怕是见不到他了,咱们刚刚走的时候,我特意转头看了一眼小湖,他已经不在里面了。”
谢识归道:“从事发到现在,也仅仅过去了几天,他就已经厉害到能随便离开自己的死亡地了吗?”
一般人死后,鬼魂会在亡故之地停留几天,等待地府的勾魂使者前来,也就是等头七,头七回魂夜过了,这个人也就彻底离开了人间。
但按理说,这样的鬼都很弱小,没什么魂力,根本无法自由离开自己的死亡地,怎么这才过了几天,林景同就可以随便动了。
沈欲雪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他道:“我担心林景同会回来报复他父母,他话里话外都是他爸妈的不满。”
谢识归道:“我们要怎么办?”
沈欲雪道:“到家以后,我回地府一趟,让七爷八爷他们多注意一下,林景同的力量太不寻常了,正好让他们查查。”
谢识归点点头:“好。”
*
林捷被沈欲雪轻轻的叫醒,他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在车上睡着了。
他摇摇头,把方才的梦境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跟着沈欲雪他们一起下了车。
在门口与他们分别,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回了家。
沈欲雪也困了,忍不住趴在谢识归肩头,叹气道:“做人做鬼都一样,太累了。”
“做人上班好歹还有五险一金,周末双休,我这做鬼全年无休,还没有工资拿了属于是。”
谢识归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道:“做鬼自由,你这个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沈欲雪慢吞吞的跟他进了屋子,一看见沙发就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了上面,他道:“先让我躺会儿,一会儿再回地府。”
谢识归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出来时沈欲雪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一时倒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叫醒他了。
他在沈欲雪身边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去给他拿条毯子时,沈欲雪挣扎着醒来了。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伸着懒腰,迷迷糊糊道:“我回地府啦。”
谢识归有些不放心他:“你要不要睡醒了再走?”
沈欲雪已经清醒了不少,闻言摆摆手道:“我没事,已经睡醒了,不用担心我,我先走了,明天再回来。”
谢识归也只好点头。
沈欲雪转身离开。
*
沈欲雪高估了自己,还没到地府整个鬼就先困得不行,他一路迷迷糊糊的进了天子殿,差点撞到了熬夜批公文的钟馗。
钟馗吓了一跳:“你这放在人间就是疲劳驾驶,出了意外小命别想要了。”
沈欲雪被吓的一下精神了起来,他使劲锤锤自己的脸,揉揉眼睛,试图把眼睁到最大,营造出自己不困的假象来,然而他最终还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来意说完了。
钟馗听完,也是一脸的凝重:“听你这么说,倒很像傅石的手法。”
“傅石?”沈欲雪稍微打起了点精神:“那不是上次尹文贞那个事里的吗?”
钟馗点点头:“是他。无常鬼他们已经查到了,傅石就是那个偷学禁术,用来引诱新死鬼魂的邪天师。”
看沈欲雪一副困成狗了的样子,他嫌弃不已:“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我会让无常鬼他们去调查,你不用担心了,快回去睡觉吧,看你困的,跟三天没睡了一样。”
沈欲雪强撑着道:“那什么,我还想问问,沈庭芳跟楼急霜怎么样了?”
钟馗道:“你放心好了,楼急霜的魂魄太弱了,我让沈庭芳带着他在一处福地里修行,温养神魂,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欲雪彻底放下了心:“那就好,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打着哈欠朝天子殿深处走去,钟馗看见了,忍不住道:“天天吃我的睡的,你个小没良心的。”
沈欲雪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