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将她的罪状一条一条罗列出来,细数着她过去犯下的各种罪孽,他每念一条,明音景的脸就白一分,无形的业障沉沉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只感觉喘不过气。
“你的罪行罄竹难书,简直令人发指,你业障太多,本官留你不得。”
明音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那一刻她拼命飞速转动着自己的脑子,试图寻找一个脱罪的借口,然而不等她想出来,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视线也逐渐模糊了,钟馗淡淡道:“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明音景仅存的一点意识想要大声尖叫,她想说这不公平,她不想要当畜生,但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了……
处理完了明音景的事,钟馗松了一口气,捏着眉心问道:“沈欲雪怎么样了?”
黑白无常道:“不哭不闹的,看着也没什么异常,感觉他没那么伤心。”
钟馗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要是能哭,绝对能把眼哭瞎。”
*
“姐姐……能不能给我一碗汤啊?”
忘川河,一眼看不到尽头。
手指轻拨着水面,里面倒映出谁悲伤的面容。
孟婆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你都问我几天了,烦不烦呀?别傻坐那了,快来帮我栽花。”
沈欲雪双目无神:“来了。”
他蹲下身子,看见那些盛开的彼岸花时不禁想到了谢识归送他的山茶花,他本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忽而又刺痛起来,可是他怎么也哭不出来。
孟婆一边挖着土,一边道:“你们人鬼殊途,现在分了就好,人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看着他老去并死亡,而你仍旧是少年模样,这该是件多残忍的事,我守在这孟婆庄里少说也有上千年了,见过的生离死别比你这小年轻多的多,没什么忘不掉的,等你也活了上百年,你就会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执着了,你现在只是分手期,会感觉难过很正常,过去就好了。”
沈欲雪咬了咬牙:“……可是,我真的不想忘记他,我从来没有如此这样爱过一个人,我的喜怒哀乐都是他教会的,已经体会过那种美好,又怎么能忍受孤独?”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无形的束缚,思念如潮水将他淹没,他真的很想去见他,但是却真的无能为力。
钟馗为了防止沈欲雪偷偷去找谢识归,给他戴上了无形的脚铐手镣,只要他一离开地府,钟馗立刻就能知道。
孟婆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要是魏征大人在就好了,他绝对不会让你戴上枷锁的。”
沈欲雪怔怔苦笑:“即便是他,也不会允许我跟谢识归在一起吧。”
他看着忘川河流动的深水,有种想要一头掉进去的感觉,好难受啊,心脏一直疼的受不了,如果溺死了,会不会好一点?
鬼使神差一般,沈欲雪往前迈了一步脚,接着又是一步,就在他离水面还差半只脚时,孟婆把他拉了回来。
她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那么傻了,这水里全是恶鬼你不知道啊?那么想死你还要不要见你的心上人了?”
沈欲雪眼睛微亮:“……我,我真的可以在去见他吗,我该怎么做,孟婆姐姐求你告诉我!”
他眼里的光看的孟婆心里一窒,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算让他们见面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是无法在一起,再见也只能给彼此多增添点烦恼。
孟婆不忍心那么打击他,含含糊糊道:“你要是死了肯定没办法去见他,活着还是有希望的,我的建议还是尽快断舍离,毕竟你们真的不合适。”
沈欲雪抓着孟婆的手松了,他的手缓缓的缓落了下来,眼睛比之刚才更要黯然,他低低道:“嗯。”
*
“病人情况怎么样?”
“极不稳定,镇定剂药效一过,病人就会继续做出过激行为,不过我们刚刚给他喂过了药,现在才好一点。”
病房外的护士擦着额上渗出的汗,对拿着病历本前来查房的医生道。
那医生一直是谢识归的主治医生,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次他来医院复查,精神状态都很稳定,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病发了,状况甚至比以前还严重。”
护士顿了顿,道:“我猜可能是失恋了。”
“失恋?”医生疑惑:“你是怎么猜的?”
护士道:“他神志不清的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还说着什么不要离开他,这很明显,一看就是失恋了。”
医生道:“说句不道德的话,他女朋友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心理精神疾病啊,要是知道还抛下他,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护士叹气:“说不定他女朋友就是受不了他的病呢?躁郁症病发太危险了,不仅会伤自己还伤人什么的。”
医生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请问您是谢识归的主治医生吗?”
医生一愣:“对,是我。”
对面的两个男人长相都格外的俊美,矮一点的那个道:“我们是他的朋友,请问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来者正是沈庭芳与楼急霜,他们从判官钟馗那里知道了这件事,钟馗的意思也是想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谢识归怎么样了。
医生道:“我好像没有听说过病人还有你们这样两个朋友呀?”
沈庭芳微微一笑:“其实准确来说,我们是他男朋友的朋友,他的恋人是男性,不是女性。”
医生这才明白原来他刚刚跟护士的对话都被他们听去了,忍不住尴尬道:“哦,这样啊,你们只能进去待十分钟,病人有什么异常及时叫我们。”
“好的,谢谢医生。”
沈庭芳微微颔首,带着楼急霜推开了病房门。
进门就是一股刺鼻消毒水的味道,谢识归穿着病号服,正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他右手的袖子微微被拉起,露出了半截白色绷带,他的手背上也插着针,他正打着葡萄糖水点滴,一张脸苍白瘦弱,明明没有几天,却几乎快要瘦脱相了。
沈庭芳看着他,忍不住的叹气:“欲雪跟他,真的在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吗?”
楼急霜搂紧了沈庭芳,他也失去过爱人,所以格外能体会谢识归此刻的痛苦,他摇摇头,道:“若是没有意外,他们这辈子可能真的无法在一起了。”
沈庭芳道:“欲雪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看着无知无觉的谢识归,沈庭芳的心里满是怜惜与无奈,他真的很想帮帮他们,但他能做的,却是少之又少。
“不,我相信欲雪一定会回来的,”沈庭芳给自己打气:“他回来后要是看见谢识归这个样子,肯定又要伤心,在他回来前,咱俩就负责照顾他吧。”
“嗯,我来帮你。”楼急霜亲了亲沈庭芳的发丝,低声道。
谢识归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沈欲雪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近忽远,他侧耳仔细听,发现他叫都是自己的名字。
“谢识归,这关我过不去了!”
“谢识归,我好困啊……”
“谢识归,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
“谢识归……”
每一声,都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他发现,无论是撒娇的,耍赖的,调皮的,还是悲伤的沈欲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从没有忘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欲雪那么突然的离开,他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也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再看看沈欲雪的脸。
沈欲雪的身影出现了他眼前,谢识归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然而却又跌进了又一个梦境里。
“你爸爸打算不要我了,你说妈妈要怎么办?”
谢识归看见,年幼的自己正被妈妈抱在怀里,他小时候一直不曾敢抬头看她的脸,现在全数落进了他眼里,那是一张多么扭曲又可怕的脸啊,她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虚空某处,双臂用力卡着她年幼的孩子,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力气已经大到孩子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神经质的不停的说着话,问她怀中的孩子她该怎么办,孩子只顾着努力挣脱妈妈紧逼的怀抱,没有注意听她在说什么,下一秒,妈妈的巴掌打在了孩子脸上,她掐着孩子的脖子质问道:“难道连你也要抛弃我吗,你的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她死死掐着孩子,孩子的脸又惊恐,又害怕,他试图说话,却发不出声,就在他即将因为无法而闭眼时,妈妈又松开了他,她抱着他失声痛哭:“对不起,妈妈只是太爱爸爸了,担心你爸爸会不要我们,妈妈没想伤害你的……”
她的这句没想伤害一直从谢识归幼年用到了他长大,谢识归越大,她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经常会突然发病,然后拿各种东西去打谢识归,在她精神恢复后,又会哭着求谢识归不要说出去。
“要是让你爸爸知道,我们就完了!你爸爸会不要我们的!你一定要替妈妈守好秘密,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