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身要走，文母突然拽住了柳九安的手，她喘着粗气，看着柳九安说道：“夫人，别走，我有件事想拜托夫人。”
柳九安扭头看着这位形容枯槁的妇人，鼻头一酸，在她床头微蹲下来与她平视：“老夫人有什么话直说，我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文玉眼泪流的更凶了，一双水灵灵眸子，此刻哭肿成了桃子：“娘，你别说了，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文母笑了笑，抓着床头的帕子要去给她女儿擦眼泪，然而终究是没有力气，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法抬手。
她颓然的停下动作，恋恋不舍的看着文玉。
“夫人，我原本只是个卑贱的妾室，后来幸得夫人相助，能够跟女儿离开那个活坟墓，是我福薄，不过我也算是跟女儿过了段好日子，这辈子也值了。”
文母说话很费劲，几乎就像是破风箱在挣扎着出气。
柳九安看着这个老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听她最后的愿望。
“夫人，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文玉，她是个很安分的好孩子，希望夫人日后能够善待她，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不要再步我的老路……”
握着柳九安的手，在说完这话后，手上的力道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那只手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文母拼着最后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文玉，小声说：“不要为我难过，最后能够离开那里，跟你在一起，娘很高兴，文玉，以后也要好好的，听夫人的话，知道吗？”
文玉几乎哭成了个泪人，拼命的点头，喉咙说不出半句话。
“如此，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完之后，文母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呆滞，最后闭上了眼睛，就连原本胸膛微弱的起伏，也都停止了。
“娘……”文玉伤心欲绝，柳九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很不好受，只是轻柔的拍了拍文玉的背，在行动上给予她一些安慰。
“娘，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们好不容易要过上好日子，你怎么就去了？”
哽咽声质问声，混杂着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这个房间里都是令人绝望的压抑气息。
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遗憾，柳九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柳九安轻手轻脚的起身，最外边那几个奴婢丫鬟吩咐道：“你们都得看着文姨娘，防止她做出什么傻事，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
那些丫鬟奴婢个个点头应是。
想了想，柳九安吩咐其中一个人去叫了普通的大夫过来，桌上的药材和药材方子都是重要证物，需要保存起来，抓错药以及给错分量……药铺竟然出现这种重大错误爱是一条人命，不追究都对不起去了的文母！
因为去的文母并不是将军府上嫡系长辈，因此丧事并不能大张旗鼓的办，柳九安也知道文玉心中难过，特地令府中大小管事备好一应需要的奠仪。
一天忙了两三天，才总算让文母入土为安了。
文玉因此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几乎是吹阵风都能把人吹跑了。
柳九安知道她这些日子需要安静，更需要一个人独处，便没有再打扰她。
傅迟瀚知道了这些事后，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既然是那些药出了问题，自然该去找药房，怎么文玉竟然完全没有要去白氏药房讨个公道的打算？按照她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应该呀。”
傅迟瀚和柳九安在后面庭院中散步，聊起近日的事情。
柳九安想了想，不由得说道：“也许是文母叮嘱过，让她不必追究这些。”
“非也，我总觉得文玉似乎别有打算，你这些日子注意她的动静，免得她被仇恨蒙蔽，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
柳九安想了想，前面拐弯就是文玉的院子，拉着傅迟瀚一块儿去：“那些药渣和方子，都还好好保留着，你要不去和文玉说，就说将军府可以替她讨回公道。”
两人一块走进去，只见院门紧闭，一个丫鬟守在院门前，正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落叶。
“大白天的怎么把门关上了？”
柳九安皱眉问道。
“姨娘说想要清静些，令我等把门关上了。”
柳九安挥了挥手，示意她把门打开。
小丫鬟乖巧的把门打开，又忍不住说：“夫人见了姨娘，可得好好劝劝她，姨娘这些天累坏了，简直跟皮包骨似的，这样下去病倒了可怎么办？”
柳九安听得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问小丫头子：“你跟我说说文姨娘最近的情况。”
“忙完丧事后，姨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看着那些药渣，又问了药方子，整天喃喃自语，说是要报仇……”
听完小丫鬟的话，柳九安和傅迟瀚互相对视一眼。
“看来情况比你想象中的更糟糕。”
傅迟瀚叹了口气，拉着柳九安快步走了进去。
以前文母住的房间里，四方窗户都闭上了，一开门，房间扑面而来的沉闷气息叫人胸闷。
文玉呆呆的坐在床前，看着空空的床铺，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被抽去了三魂六魄的人形木偶。
“文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她这行尸走肉般的麻木状态，柳九安心头狠狠一跳，心中忍不住心疼她。
“夫人，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走吧。”
文玉低着头，背影看着都比之前消瘦。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放心出去？”
柳九安走过来俯下身，直直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你娘已经入土为安，你也不该再沉湎于过去的悲伤，你娘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会不得安宁。”
文玉微微扬起脸，看着她，那眼睛里的暗淡和绝望，让柳九安心疼。
“我娘……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是白氏药房的掌柜，听了白歆儿的话，故意弄错了分量……”
她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要被那排山倒海的绝望给彻底淹没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