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七月,季夏时节。
吴念拖着行李下了飞机,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是童年记忆中的那种潮热,亲切却又疏离。
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托运行李,也提前约好了接机的专车。上了专车,系好安全带,吴念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给秦斌,犹豫了一下还是删除了要发送的内容。两人的消息还是在她上飞机前秦斌发给她的,说让她别来安城。可是吴念记得,几天前,秦斌说会给她一个答案。她是来要答案的,不能不来。
“你这目的地挺偏的呀。”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吴念。
吴念不语,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闭嘴开车。
秦斌住在城郊的一栋老式别墅区,那里依山傍水,远离城区喧嚣,听说是当年安城特别规划的富人别墅区,后来却因为城市规划的变动而被抛弃,连转手都难。好在秦斌也没想过转手,毕竟这是他过世的家人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车辆疾驰,风鸣拍窗,空调微凉。
吴念闭目思索着时间,别墅距离机场十几公里,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
“到了。”
吴念走下车,自己拿了行李,直奔秦斌家门口。
此刻,夕阳渐斜,黄昏将至,暑热未消。
吴念上前按了门铃,却许久没有人开门。她又等了片刻,依旧无人开门。
吴念知道秦斌家里的密码,六个一。她犹豫片刻,按下密码,门开了,但就在她推开门的瞬间,突然闻到一股臭味,不是饭菜腐烂的味道,也不是长久不通风的霉味,而像是——尸体的味道。
没错,是这种味道。小时候在老家东村,吴念曾闻到过这种味道,是尸体停放多日才有的味道,那个味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屋内无声,窗帘紧闭,不透缝隙。
吴念记得,秦斌说他不喜欢光亮,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屋子里都是黑漆漆的。
“秦斌?你在家吗?”
无人回应,只有吴念的声音独自在寂静的别墅里回荡着。
吴念拿出手机,播出了秦斌的手机,是开机状态,却无人接听。
吴念准备往二楼走,经过浴室门口时,发现那股味道更重了,似乎是从浴室传出来的。浴室门是关着的,吴念按下门把手往里一推。门没有反锁,但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没有被推开。
她又喊了两声秦斌的名字,依旧无人回应。
吴念再次努力一推,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更加浓郁的味道伴随着小时侯的记忆从这个门缝里一股脑涌了出来。
是尸臭,没错。
透过微小的门缝,吴念看到挂在浴室里的大镜子。镜子反照着整个浴室,在门缝透进的那缕光的照耀下,可见地上是一具已然发胀的尸体,尸体卡住了门,发出恶心而浓郁的臭味,尸体的脸正对着镜子的方向。
是……秦斌的脸。
秦斌死了?可是,几个小时前他明明还发了消息给她。
“你和秦斌是什么关系?”
吴念抬头,看着面前审问他的两个警察。一个和她同龄,颇为面善,正在做着笔录,另一个年长些,眉头紧锁,一脸严肃,正在问话。
“朋友。”吴念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准确。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吴念从包里取出一张机票,放在桌子上,飞机是三个半小时前起飞,一个小时前到达的安城。
“你什么意思?”年长的警察皱眉。
吴念依旧不语,她拿出手机,翻到她和秦斌的聊天界面,就在她上飞机前,秦斌还回了他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是:你不要来。
吴念伸手滑动到五天前的聊天记录,秦斌说,如果她这周末有时间,可以来趟安城,他到时候应该能给她一个答案。
两位警察还在低头看着,吴念已经收回了手机。
“你是说,秦斌几个小时前还在跟你发消息?”
“两位警官,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身份和出现在现场的原因。所以,在浴室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是秦斌吗?”吴念觉得自己莫名有些哽咽。
年轻的警察抬眼看了眼吴念,还未开口,搭档却先说道:“根据我们法医的初步验尸报告,浴室里的死者就是秦斌。不过,他已经去世五天左右了,不可能给你发消息。”
语气明显是怀疑吴念在撒谎,吴念深吸一口气,不满地双手环抱胸前:“这不应该是你们警察该调查的吗?秦斌的手机呢?你们找到了吗?”
“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秦斌的手机。这五天,你们都没有见过面吗?”年轻警察问道。
吴念摇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吴女士,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的问询结束了,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跟我们联系。”年轻警察道。
吴念起身,走出审讯室,在跨出审讯室门的时候,她险些跌倒,只能扶着警局走廊的墙壁维持住,却依旧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你有家人朋友可以来接你吗?”年轻的警察上前扶住她。
吴念摇头:“没有,我可以自己待一会吗?”
“好,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
吴念捧着水杯,脸色苍白地坐在走廊冰冷的凳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一些情绪试图从心底涌上来,却被她极力压制了下去,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消化着这些信息。
秦斌已经死去五天了?谁会杀了他?谁在杀了他之后还每天用他的手机和自己聊天?并且模仿着秦斌的说话习惯和方式?而且,秦斌的死……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了自从自己说了要来安城以后,手机里的“秦斌”一直在试图让她别来,如果回复消息的人不是秦斌,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吴念觉得那股尸体的味道冲到了自己的大脑,味道在那里疯狂搅和着,让她缕不出任何思绪。
“那女的和死者什么关系啊?这么冷血。”
茶水间,搭档呷了口茶,跟年轻的警察吐槽着。
“还不是因为你把人家当凶手审问了?是个人都会不舒服。”
年轻的警察说罢,看向楼道,吴念已经走了,只有一个水杯放在那里。
警局外,天已黑透,城市灯火璀璨,耀眼得像是什么黑暗都盖得住。
吴念打了个辆出租车,报上了自己每次来安城常住的那家酒店的名字。
窗外夜色朦胧,吴念的思绪也逐渐模糊起来。
“女士,女士?到了。”
前面传来出租车司机说话的声音,吴念这才回过神。酒店到了。
吴念每次来安城,都住这家酒店。秦斌提过一次要让吴念住家里,毕竟家里空房挺多的,但是被吴念拒绝了,这些年,她习惯一个人了。
吴念办理完入住,回到酒店房间洗了个冷水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是谁拿了秦斌的手机给自己回消息?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秦斌:在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没有回复。
吴念播出了秦斌的手机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夜色西沉,窗外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吴念管酒店打电话要了一瓶红酒,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酒瓶喝完了。她向来酒量不好,平时两杯就倒,这次喝了一瓶却感觉脑子还是在飞速运转。
迷迷糊糊间,吴念似乎来到了一条河边,水逐渐漫过了她的腰部,她试图离开,却怎么都无法动弹,水继续往上漫,越来越高,漫到了她的的胸部、脖颈,她开始感觉喘不过来气了,她努力挣扎,试图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绝望,多年来习以为常的绝望。
“叮叮叮……”
电话声突然响起,吴念这才猛然回过神。
眼角是冰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吴念伸手去抹,才发现自己哭了。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是酒店房间的座机。
谁会打酒店的座机给自己?吴念愣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吴念女士,你好。”座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吴念没有说话,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应该是没打错,但她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是她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
“吴女士,我是谁不重要,我打这个电话,是我老板想问你一件事。”男人的嗓音低沉。
“什么事?”吴念警惕地问道。
“秦斌走之前,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吴念皱眉,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意思。
电话那边,那个男人也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到底是谁?和秦斌什么关系?”
电话被挂断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说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和秦斌的死有什么关系?
吴念猛然起身,她想起了这个人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