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祠堂,在之前的混战之后,已然变得残破不堪,青石墙壁上到处是散乱的剑痕,木质的房门早在黑衣人的第一波进攻的时候,便碎成了遍地木屑,文家最为庄严神圣的地方,一片狼藉。
凯进门之后便斜倚在墙上,看着一老一少,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爷……爷爷……”文辰看着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他晦暗难过的眼神,看到他疲惫沧桑的脸,不知为何,心中不由的一阵发酸,血脉上的感应,让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老人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即使文辰的驱壳当中,寄宿这另外一个灵魂,可是无论记忆,情感,都有着老人的痕迹,无可否认,这便是亲情。
“阿辰,不需要难过,文家只要在王城一天,迟早有这番灾祸,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早了一点而已。”老人拉起文辰的受,欣然一笑。
“可是……”文辰看着这个破败的家,想起操劳的老人,想起数十条铮铮铁汉就在刚在倒在自己的脚下,化作文家的英魂,想着这短短一天之内见到的一切,心中一阵难过。如果自己当时不要那么冲动,结局或许会好上一些吧。
老人拍拍文辰的手,似乎知道文辰心中所想,微微摇头。
“君子一怒,血溅五步,如果你一味的忍让,或许爷爷才会失望哪。”老人微微的笑着,欣慰的说道,不过昏黄的眼瞳之中,隐约闪过一丝忧虑。
“文家这些年低调行事,从不参合王城任何权益之争,甚至放弃了官衔,权势,退出了京都浑水,却依然摆脱不了纠缠其中的因果,本来想让你再长大点的……”
“文家跟随二世皇帝崛起于西川,一直以来执掌皇宗祖庙,被先皇委任司徒之职,贵为三司之首,家门鼎盛一时。”
“你父亲文绝精才绝艳,不仅武道修行天赋异禀,年仅二十便成就玄境巅峰的实力,更是有着极强的用兵才略,从军三年时间,便被授予卫将军,更是领着三万铁骑,杀出了血衣战神的称号。”
老人幽幽一叹,缅怀只会让人伤感,可是为了让孙儿了解文家起落的根由,却不得不重新揭起这些伤疤。
“不过在你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你父亲便在行军路上失踪了,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导致三万铁骑无人率领,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几近覆灭殆尽,整个西北千里之地,全部落入了敌军之手。先皇紧接着驾崩,二世皇帝迁怒于文家,加上朝臣谗言不断,文家大厦倾倒,一日不如一日。”
“至于你母亲,忧思成疾难以治愈,终于在一年之后撒手人寰,紧接着亲友离散,门阀倾倒,整个偌大的文家竟然一夜之间只剩下你我爷孙二人,真是……说不上的讽刺……”
老人抬头望着站在一边神色茫然的文辰,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决绝。
“辰儿,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文辰恍然抬头,眼中充满了不解,老人所说的这些在整个王城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从没听老人谈起过这些事情,但是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今日老人为何说起这些?
老人紧紧盯着文辰,昏黄的双目忽然爆出意味难明的精光,旋即隐而不见。
“爷爷虽然救了你的性命,但是陛下不同于先皇,文家也不同往日,今日朝堂,陛下圣旨已下,为了惩罚你失手杀人的罪过,特让你在十日之内离开王城,放逐十年。”
“啊?”
文辰猛然抬头,惊呼出声。
皇宫深处,一片青白琉璃镶嵌的恢弘宫殿当中,有一面玉石所砌的石台,上面星罗点点,已然可见凶形微露的狰狞大龙。
棋盘面北朝南之位是一位年约三四十岁的威严男子,双眉如枪似剑,面如磐玉,周身隐约盘绕着一股尊贵的龙气。
与之相对的,却是一名浑身隐藏在紫黑色长袍当中不知道男女的人影,只是偶尔伸出长袍的苍白手指微微一点,总能将杀气四溢的局面悄然化解。
“太一尊者,果然棋艺非凡,这轻描淡写之间,总能将朕的倾天绞杀化解,不愧是相传最具有神性的几人之一,这翻手为云的手段,纵然是朕也有所不及啊。”三世皇帝缓缓提起一枚黑子,缓缓落下,天元之位龙气涌动,赫然又形成一股吞天噬地的滚滚凶气。
对面被称为太一的黑袍人伸手提起一枚白子,深邃的瞳光凝神盯着棋盘,隐约可以看到一条已经露出狰狞面容的巨龙,与白旗构成清宁平和相比,黑棋却裹挟着浓郁的煞气,杀气和野心。
“陛下大才,臣草莽居士,比之不及尔。”黑袍人将提起的白子点在棋盘上,整个玉石砌成的棋盘却如同水面一样荡起了一阵涟漪。
“哦?国师真的这么想?”三世皇帝拂身而起,看着被黑袍太一落到棋局之外的白子,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尊者这等追寻天地大道至理,修行长生妙诀的地仙,也会恭维朕吗?”
“朕与尊者不同,对那种传说中根本不知道真假的虚无境界不同,朕只想在这有生之年,将这沧澜之地归于统一,让着万里江山,插遍吾西亚帝国的雄鹰金旗。”
“所以,朕会帮着尊者收集天地玄黄四境之心,纵然其中之一在朕最钟爱的臣子身上,朕也毫不犹豫的将其挖出来,祝你成就真神之身。”三世皇帝背着双手站在窗边,从皇城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西亚王城的雄浑与壮阔,眼神中充满一种疯狂的欲望。
“尊者,朕邀你如我西亚帝国,甚至以国士之位相授,并非浅薄而可笑的信任,你与朕之间的因果,你应该比朕清楚。”
三世皇帝陡然间转过身,看向坐在棋盘一边不为所动的黑袍人影,那个自称为东皇,穿梭在法与道边缘,除了自己之外,恐怕整个瓦罗兰都无人知道底细的男子。
“所以,你最好不要欺瞒朕,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黑袍人微微抬头,黑袍之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能够扭曲别人视线的目光,轻轻落在嘉文三世身上。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嘉文身上缠绕的浓郁的真龙之气,还有那一丝混淆在龙气当中,不知道缘由的紫黑色气丝。
太一似乎皱了皱眉,转而望向大殿之外,一道寻常人看不见的枪芒冲天而起,直破天际。
“微臣不敢欺君,亦感谢陛下能够为臣找到地心,成全微臣的向道之念。”黑袍太一起身俯首,声音不甜不淡,平平静静的说道,听得不远之处的嘉文皇帝眉头微皱,他讨厌这种没有丝毫畏惧的声音,尤其是眼前这个总是裹在黑袍当中的男子,他更是讨厌。
“不过,微臣担心陛下放任文家,养虎为患,将一切可能出现在危机扼杀,是为君的……”
“为君之道,不需要国师教朕,国师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嘉文三世冷冷一挥袖,冰冷的声音当中充满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这种游离在自己权势之外难以掌控的感觉,最是令他厌恶,然而眼前这个人,纵然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也没有信心控制。
准确来时,是没有能力控制。
“信,回宫,不要打扰国师休息。”
嘉文三世步出去大殿,径直而去,黑袍太一站在棋盘旁边,感受着殿外逐渐隐去的恐怖枪势,黑袍之下忽然传出一丝难以听清的轻笑。
太一转身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和盘亘其间的狰狞巨龙,伸手提起一枚白子,悄然落在一处空白地方,清幽平和的天地之间,忽然之间漫天飞剑,盘亘在云间凶形毕露的大龙,轰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