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安大喜过望,恍若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忽然间得闻大赦天下,自己可以无罪开释,便忙不迭的向吕洞宾作出保证。
吕洞宾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恭喜你了,哮天犬,总算完成了任务。”
方随安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变轻,周身上下犹如沐浴在暖水当中,说不出的受用,有过之前的经验,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仙身,之前不觉得做神仙有多么舒服,拖着一个沉重的肉体数十年,其中的差距便体现出来了。
“谢谢仙君。”方随安变回清秀少年,恭恭敬敬的向吕洞宾做了一个揖,吕洞宾宽大的袖袍一甩,方随安情不自禁的随着他而去,耳边的哭声不复存在,方随安想要回头再看看嫦娥,这时就听到吕洞宾轻咳一声,他立刻醒悟过来,狠心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赵继祖的尸身越来越冷,嫦娥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一旁的韩凌雪想要安慰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晃得人眼睛生疼。嫦娥背着赵继祖的尸身,艰难的在雪地上行走。她的脑中乱哄哄的,两条腿僵硬的不听使唤,没走出多远,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跤。韩凌雪没有办法,只能伸手护着嫦娥背后的赵继祖,让嫦娥的负重相对稳当些。
到了棺材铺,备了一口薄棺,终于把赵继祖葬了。
这段时间,为了给方随安看病,更要改善他的伙食,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但在挑选寿衣的时候,嫦娥还是坚持买了店里相对较贵的一套。于是乎,在赵继祖这个壳子入土为安之后,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
韩凌雪提议想要带嫦娥回尼姑庵,嫦娥一开始并不愿意,但见韩凌雪态度坚决,若是自己不走,她便要留下来跟着受罪,便只能同意了。
临行的前一天,嫦娥久久的跪在方随安的墓前,膝盖处一开始是冷,渐渐的便是针扎般的疼痛,和嫦娥面不改色,仿佛吃苦受罪的,并不是她这个人一般。
韩凌雪生拉硬拽的将嫦娥扶起来,这时嫦娥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她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用一种非常笨拙的姿势往前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了许久也没见走出去多远,可嫦娥和韩凌雪终究还是走到了尼姑庵。
嫦娥心想,再漫长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天,无趣的生命也终有终结的时刻。
此刻的她满心只想着一件事儿,那就是怎样既不违背方随安的嘱托,又能够合理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尼姑庵的住持静玄师太是个奇人,见韩凌雪回来了,甚至没问她这几个月的踪迹,也没过问嫦娥的身世来历,任由韩凌雪替嫦娥安置住处。
尼姑庵里空置的房间很多,人却没有几个,因此想要安置嫦娥非常容易,但多了一张嘴吃饭,韩凌雪自问过意不去,便更加积极的外出化缘。
好在嫦娥并没有让韩凌雪担心太久,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脸上的悲伤也一扫而光,好像已经渐渐从低谷走出来了。
“凌雪,你带我出去化缘吧,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嫦娥如是要求着。
抱着想让嫦娥散心的想法,韩凌雪答应了嫦娥的请求,两人经常结伴而出。
过去嫦娥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因此但凡是出门,一定要将自己的脸用面纱罩上,此时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怎样,她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了。
于是嫦娥的脸变成了众人嘲笑的目标,只要嫦娥上街,便有好多人不停的指指点点,韩凌雪都觉得难以忍受,而嫦娥却安之若素。
这一天,嫦娥和韩凌雪正在闹市中行走,突然远处传来马嘶声。
韩凌雪觉得是她的错觉,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嫦娥的眼睛亮了。
嫦娥的目光在混乱的大街上逡巡,大家听到声音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只有一个小小的顽童仍蹲在地上哭,貌似是跟家人走散了。
街上的人都自顾自的躲避,没有人把这小孩当回事儿,只有嫦娥注意到了。
可嫦娥没有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哭泣的顽童,偶尔看一下远处的马车走到哪里了。
这时韩凌雪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顺着嫦娥的目光发现了危机,立刻想要上前把孩子抱走,可嫦娥的手指头却紧紧的箍在她的手臂上,不让她动弹。
“嫦娥,你做什么?救人要紧,快呀!”韩凌雪惊慌的说。
嫦娥胸有成竹的说:“你放心,来得及的。”
韩凌雪十分诧异,救人当然要赶早不赶晚,哪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一说?
但见嫦娥神态安详,嘴边甚至挂着神秘的笑意,似乎早有安排,韩凌雪便识相的没有坚持。
因为韩凌雪相信嫦娥的为人,她绝对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眨眼间马车已经到了近前,这时有人注意到尚有一个小孩在路中间,善心的人们惊叫起来,想要去救,已经来不及。
谁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呢?善良都是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下啊。
韩凌雪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已经后悔了,刚刚不应该听嫦娥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嫦娥如离弦的箭一般朝路中间的孩子扑去,在大家的惊叫声中,她把孩子用力的推到一边,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跌痛了屁股,哭得更大声了。
韩凌雪惊叫一声:“嫦娥,快躲开呀。”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嫦娥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烈马踏于蹄下,就听到嫦娥痛吟一声,马上的骑者甚至都没有停留,挥鞭催动着马极速前进,很快便没了踪影,留下了身受重伤的嫦娥在原地。
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围了上来,众口一词的指责骑马的人,韩凌雪扑到嫦娥跟前,发现她的身上虽然没见明显的伤痕,但大量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