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人。”
霍步天不假思索的应道。
他已隐约猜到了秦八荒的意图。
“既然都是人，都是有着相同鼻子、眼睛、耳朵、嘴巴、手脚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怕他？”
秦八荒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温润的光，循循善诱的追问道，“他咬你，你就咬他，他打你，你就打他，他骂你，你就怕他。”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大不了一死。”
“只要你不怕死，就没人杀得死你。”
霍步天一拍脑门，突然触电般跳起。
像是陷入某种癫狂状态，连声大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楚钰、康瑞等人，虽已隐约猜到秦八荒的意图，但却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秦八荒寥寥数语的效果，竟如此之大。
“没错，没错，没错……”
霍步天一连说了十几个没错。
陡的话锋一转，茫然迷惘的眼眸中，跃起道道摄人心神的精芒，似有流星闪电，在他眼底深处明灭闪烁，生生不息，且循环往复。
下一秒！！！
霍步天的眼神，变得清亮澄澈，有如初生的婴儿，整个人的气质也在这一刻随之变得渊渟岳峙，厚重如山岳。
他本就是罪恶之城榜上有名的高手，此番变化，更是碾压得无数人呼吸急促，气血翻腾。
更有甚者，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视野中颠倒混乱。
“只要我不怕死，就没杀得死我，只要我不怕……”
霍步天梦呓般喃喃低语着。
突然！
躯体一颤，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从其体内席卷而出，但却稍纵即逝。
“脱胎换骨了！”
“罪恶之城的第一高手霍步天，竟在八爷寥寥数语的点拨下，脱胎换骨！”
“天呐，这……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让我感到匪夷所思……”
康家的阵营中，无数人的惊呼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回荡在全场的每一个角落里。
见到在自己之后投靠秦八荒的霍步天，得此大机遇，康瑞也不免心生艳羡，但也仅此而已。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天赋。
以他在武道修炼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赋，即便秦八荒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他，他也不能化为己用。
反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招致杀身之祸。
“如梦初醒，如梦初醒啊！”
“大梦一场六十年，今日方知我是谁！！”
霍步天双臂大张，举目望天，开怀大笑，胸中郁闷一扫而空，意态甚豪，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他的笑声传遍全场，且，感染力极强，十之七八的人，尽皆因为听到他的笑声，冲散了积郁胸中数十年的不快。
“他这是怎么回事？”
“疯了吧？”
池千语指了指霍步天，疑惑不解的小声询问秦八荒。
秦八荒笑而不语。
池千语又向楚钰请教。
楚钰也是故作神秘的嫣然一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池千语突然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是郁闷的撇了撇嘴。
“多谢八爷为我指点迷津。”
“今日若非得到八爷的点拨，以我的资质，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醒悟。”
霍步天双膝一弯，直挺挺跪拜在秦八荒脚下，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出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年轻神韵，像是这一刻重回到青年时代。
“雕虫小技而已。”
“不必放在心上。”
秦八荒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示意霍步天起身说话，“你只需好好为我做事，我保你一飞冲天。”
“只要你有凌云志，我便有登天梯，助你上天。”
包括霍步天在内的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暗暗点头，没有一人觉得秦八荒在吹牛。
因为，他们全都亲眼见识到了秦八荒超凡脱俗的手段和实力，对秦八荒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俨然把秦八荒当成了他们心中神祗一样的存在。
“我要是能早点归顺你就好了。”
霍步天有感而发的长叹道。
“现在归顺也不迟。”
秦八荒显得愈发淡定，“一饮一啄，皆是前缘，命中注定的事。”
“是是是……”
霍步天温顺得像个孩子般连连点头，脸上带着极尽谦卑的笑容。
这一幕，要是让不知底细的人看到，肯定会大跌眼镜。
“公认的罪恶之城第一高手，竟自甘堕落，愿意给一个来自外界的后生晚辈当狗，唉……”
曲姗姗极尽嘲讽的双眸，直勾勾盯着霍步天，冷哼道，“你个没骨气的老东西，不仅丢尽了霍家的颜面，就连罪恶之城所有原住民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你师傅当年传授你一身本事，肯定不是为了让你在今日给人当狗啊。”
见霍步天一声不吭，曲姗姗越发来劲，声情并茂的冷嘲热讽道，“凌落石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百分之百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你。”
“你霍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模样，也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你啊你，真是白白活到这么大年纪了。”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曲姗姗更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悲愤模样。
她提到的‘凌落石’，乃是霍步天的师傅。
霍步天的父亲被曲灵风杀死后，年仅七岁的霍步天，就被族人撵出家族，母亲则被逼死，小他一岁的妹妹，则被族人卖进红灯区，最终被客人凌辱蹂躏之死。
霍步天本人，为了给家人报仇雪恨，不得不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寻访世外高人，学习武技。
最终，在罪恶之城以北，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中，机缘巧合之下，遇到身受重伤，即将沦为秃鹫口中美食的大漠游侠凌落石。
他以自身血肉，喂饱了秃鹫，救下凌落石的性命。
一生从不欠人的凌落石，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凌落石虽然不认他这个弟子，但他自始至终却一直把凌落石当成自己的师傅看待，甚至被他当成了父亲。
因为凌落石不仅传授了他一生本事，更给了他父亲般的温暖和依靠。
他用时五年，学成凌落石的毕生手段，强势回归。
一出手就把当年逼死他母亲的二叔，一拳打爆。
二叔一家连同下人在内，整整八十一人，全被他碾碎全身的骨骼，这帮人虽然没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但却全都被他挂在烈日之下，整整暴晒了七天七夜，最终脱水而死。
至于导致他妹妹夭折的族人，以及在红灯区厮混的客人，足足一千五百三十二人，全被他一巴掌一个，全部打死，然后，又把这帮人的脑袋，拴成两串，拖拽在手中，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过熙然喧嚣的闹市区，一路向南，出城祭拜他妹妹的衣冠冢。
再之后，家族迫于他的强大手段，经长老会研究，一致同意，由他执掌家族。
不然的话，整个霍家都将被他一人杀光。
正是因为得到凌落石的传承，他才得以报仇成功。
因此，凌落石对他而言，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不是师傅，却生死师傅。
从大仇得报的那一天起，他就立下誓言，要不惜一切代价，誓死捍卫师傅的尊严，决不允许师傅受到半点羞辱。
谁敢羞辱师傅，谁，就得死！
他本人受到羞辱，倒是无所谓。
但师傅却绝不能受辱。
敢当着他的面，直呼他师傅名字的人，早在四十年前，就被他杀绝了。
没想到，曲姗姗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碰他的逆鳞。
真是不知死活……
“闭嘴！！！”
霍步天眼中闪烁怨毒的冷光，目不转睛的瞪着曲姗姗，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我师傅的名字，也是你这小贱人能叫的？”
“你再敢叫她的名字，我他妈一定撕烂你的臭嘴，然后再送你上路。”
“送我上路？”
曲姗姗有恃无恐犯了个眼，很是不屑的冷声问，“你该不会是个聋子吧？”
“所以，你根本就没听见我之前说的话？”
被无名小辈问自己是不是聋子。
这话，顿时将霍步天激怒。
他当然不是聋子。
他只是不想在跟曲姗姗废话。
他现在只想一巴掌将其打死，于是小声征询秦八荒的意愿。
秦八荒还没来记得开口，彤云密布的天空里，又突然出现了三架两侧机翼都喷绘着白色曼陀罗花图案的直升机。
直升机眨眼即到。
平稳降落在距离秦八荒不足百步之远的空地上。
“霍步天——”
舱门还没打开，中气十足的质问声，从舱内传出，“那个勾结外人，残害同类的人渣！”
“你的骨气哪儿去了？”
“你的尊严又被你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活在这世上，实在是太丢脸了。”
“我要是你，我他妈早就抹脖子上吊了。”
全场上千人互望着彼此，都想从对方眼中读出刚才开口发声的人，究竟是不是曲灵风？
但全场所有人都失望了。
无一不是垂头丧气，像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霍步天尴尬的全身绷紧，完全能够用脚趾抠出一套联排别墅。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窘态。
“凌落石要是知道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传人，竟是你这般怂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极尽嘲讽的呵斥声，再度从舱内传出，回荡在全场，余音袅袅，经久不散，“凌落石泉下有知，一定会悔恨交加的。”
霍步天双拳攥得咔咔作响，紧咬着牙，生怕自己盛怒之下，怒怼坐在机舱内的人，“我为谁效力，这是我的决定，跟你有关系吗？”
“你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机舱内的人发出的狂笑声打断。
狂笑声非常高亢凌厉，犹如一把把小刀子疯狂的刺激着全场人的耳膜。
很多人的耳膜被刺穿，至于鲜血淋漓，满脸是血，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哀嚎声。
康瑞则是被吓尿。
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烂泥般瘫坐在地。
一动也不敢动。
“坐在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池千语指了指远处有声音传出的那架直升机，压低声音问秦八荒。
见秦八荒不吭声，不甘心的池千语又自问自答道：“里面的人，该不会就是百年前的传奇人物曲灵风吧？”
秦八荒还是一言不发。
唯有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有如划过夜幕时的流星。
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又一次被秦八荒冷落，池千语顿时气得雪白的香腮高高鼓起，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的跺了跺脚。
“里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曲灵风。”
楚钰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经过缜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告诉给了秦八荒。
秦八荒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楚钰突然凑到秦八荒耳边，踮起脚尖，声若蚊蚋的问，“你刚才点拨霍步天，该不会是想借霍步天之手，替你铲除曲灵风吧？”
“曲灵风乃是上百年前的恐怖强者。”
“霍步天的修为虽然也不错，如今又在你的引导下，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但我还是觉得，霍步天根本不可能是曲灵风的对手。”
“除非有奇迹出现。”
秦八荒恶作剧般捏了捏楚钰的瑶鼻，神秘兮兮的笑道：“我就是你刚才说的奇迹。”
“在我的操纵下，别说是杀掉曲灵风这种宵小之辈，就是杀掉比曲灵风更强悍的高手，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可是……”
自从与秦八荒解除的这段时间以来，楚钰发现秦八荒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秦八荒的安危。
秦八荒要是死了，那她楚钰也不想活了。
生前没能好好照顾秦八荒，因为秦八荒身边女人太多，根本轮不到她，她只能陪着秦八荒一起上路，到另一个地方给与秦八荒所有的爱。
“爷爷……爷爷……我在这儿呢？”
“爷爷你看到我了吗？”
“我是珊珊呐……”
心绪混乱的楚钰，才一松手，蓄势已久的曲姗姗就一跃而起，与楚钰拉开足够远的距离，然后兴奋如狂的挥舞着双臂，冲着远处的直升机，连声呼叫。
曲姗姗的声音，虽然悦耳动听，令人心旷神怡，但此刻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奇寒彻骨。
在曲姗姗的呼唤声中，声音传出的那架直升机，舱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一只穿着卡通图案凉拖，与三岁小差不多大的脚掌，从舱内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