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回身看了眼,倒是没把宜妃娘娘等来,等来那俩小家伙,还一个比一个跑得急,很没规矩。
见着胤祥和胤禵,德妃也很惊讶:“你们怎么不去书房,时辰可不早了。”
胤禵生气地说:“额娘去畅春园,为何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再早些来送您,不就不耽误上书房?”
胤祥亦是道:“我们才听说的,就赶着来送额娘了。”
德妃笑道:“又不是出远门,畅春园能有多远,额娘过几日就回来了,替皇祖母去办事呢。”
胤禛在一旁,将俩弟弟打量一番,几日不见他们像是又长个,阿哥所里养得不错,哥俩都更结实了。
胤禛说:“你们怕不是来送额娘,是要跟着一块儿去吧。”
兄弟二人心虚地避开了四哥的目光,不敢顶嘴辩解。
德妃温和地说:“额娘替皇祖母办差去,不能带着你们,过几日瞧着皇阿玛若不忙,再接你们去逛一日可好?”
胤禛阻拦道:“额娘,他们可听不见您说要看皇阿玛忙不忙,回头您不来接,他们就该闹了,怪您不守信用。”
胤禵侧过身,冲着十三哥小声嘀咕:“我看就是他不想让我们去。”
胤祥生怕四哥踹胤禵屁股,笑呵呵地给挡在了身前。
德妃好脾气地说:“不论皇阿玛忙不忙,额娘住几日就回来的,回来那天,你们来接我好不好?”
哥俩这才高兴了,不再纠缠这件事,一左一右搀扶额娘摆驾,大清早的闹腾腾,少不得又遭胤禛训斥。
待车驾离宫,长长的队伍护送德妃娘娘去往畅春园,途径街巷时,德妃没露脸,到了静僻无人的路上,才卷起帘子,将骑马的儿子召唤到车边。
隔着马车言语不便,胤禛便弃马登车,但听额娘问,圣驾移居畅春园以来,太子如何。
“您这么问,是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太后一贯心疼太子妃,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可这紫禁城里能让太子妃委屈的,还能有哪个?”
“儿子明白。”
“人人都知道,太子妃若不好,便是太子不好,连我和太后都会观察太子妃来推断太子近日是否顺心。于是估摸着,太子恐怕在朝政上,又遇见麻烦了。”
“如额娘所言,眼下有几件事不顺利,且以河工之治为首,前日太子批下的折子,送到畅春园后,遭皇阿玛驳回了。”
德妃轻轻一叹:“难怪太子妃气色很不好,毓庆宫里必定又不消停。”
胤禛问:“额娘此去畅春园,是替皇祖母向皇阿玛传达这些话吗?”
德妃摇头:“为宫里一些琐事罢了,太后不搀和皇上和太子之间的事,若不然,太后便会出面教导太子,告诉他朝政之上,不顺心才是常事,并非皇上驳了他的主意,而是天下、是朝廷,同样的,皇上被朝臣‘驳回’的政见决策,更是多如牛毛、不计其数。“
胤禛稍稍沉默后,问道:“皇祖母若明白这些道理,为何不教导太子?”
德妃说:“太后是否真明白这些,仅是我的假设,再者,这么多年,太后也曾想要做缓和皇上和太子关系的那个人,可是屡屡苦劝,太子每回只能好几天,凭谁都会心灰意冷,再不愿插手了。”
“儿子想试试……”
“那就试试吧。”
母亲如此干脆的应允,叫胤禛十分意外,不禁问:“儿子尚未说明,要试的什么。”
德妃温和地笑道:“你要做什么,额娘都支持你,但这会儿话赶话的,你自然是想试一试,如何能缓和皇阿玛与太子的关系。”
胤禛道:“还请额娘放心,儿子不会像皇祖母那般落得心灰意冷,不同的结果,儿子会接着走不同的道。”
德妃颔首:“额娘信你,而你也要谨慎,没的叫皇阿玛误会了你。”
胤禛却笑道:“有额娘在,皇阿玛才不会误会儿子。”
被儿子取笑,德妃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轻轻揍了他一巴掌,骂道:“敢不敢一会儿当着你阿玛的面,再说一遍?”
母子俩有说有笑,便到了畅春园,园子大,德妃下车换轿子,一路往瑞景轩来,不想密贵人、和贵人她们,早已在此等候。
猝不及防见到密贵人,胤禛眼里只是个年轻貌美的宫嫔,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可他也知道,宫里已经好多年没人见过这一位,可偏偏她又一直盛宠不衰、长伴君侧。
“去清溪书屋向皇上回话后,就早早回去吧,不可在园子里闲逛。”
“儿臣明白,儿臣告退。”
胤禛规规矩矩行礼,不便在年轻嫔妃跟前多逗留,待母亲进门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瑞景轩里,虽是临时打扫,也是窗明几净、样样齐全,德妃不禁对二位妹妹说:“我这突然来,害得你们兴师动众。”
密贵人道:“不瞒娘娘,实则园子里的奴才以为您本就要随驾而来,早早就打扫收拾过,臣妾与和贵人今日来,不过是看着打扫浮尘,更换褥子坐垫,什么也不忙。”
和贵人已端了茶水来,请娘娘慢用。
德妃喝了茶,和气地说:“你们是伺候万岁爷的,不必来我跟前照应,姐妹之间不说客套话,你们伺候我,我也不习惯。何况我只小住几日,向皇上交代好太后的事,就要回去的,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彼此把话说开了,反而更自在,之后说些宫里和园子里的趣事,不久就有太监来传话,说四阿哥已经离了园子,又说皇上要摆驾瑞景轩用午膳。
“这儿灶都是冷的,午膳……”
德妃想要回绝,可又怕让年轻的几个以为她矫情,还是答应了,自然密贵人她们不会多想,很快就识趣地告辞,好不叫圣驾遇上。
且说瑞景轩和永和宫一样,本是德妃熟悉且能安心的地方,但这回来,带着好些事要和皇帝商量,心里很不踏实。
又恼皇帝非赶着来用午膳,像是故意对密贵人、和贵人显摆他对自己的恩宠,便是气不顺,半天也松快不下来。
晌午时分,皇帝兴冲冲来,却见德妃站在屋檐下修剪花枝,硕大的剪子一刀一刀,好好的枝丫都要被剪秃了。
“这花得罪娘娘了?”皇帝走来,玩笑着问,“朕可好些日子,没见你这么大气性。”
德妃先放了手里的剪子,才转身看皇帝,见他气色红润,被伺候得极好,一想到是那几位的功劳,心里更不是滋味,没忍住,竟红了眼圈。
皇帝顿时皱了眉,摸一摸德妃的额头,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没头没脑地跑来,朕就知道有事,不然你怎么会那么疼我,特地来陪朕?”
德妃气恼自己不惑之龄,居然吃小贵人的醋,还冲着皇帝撒娇耍脾气,又想孩子们都大了,闺女一个接一个要嫁人,孙子都能背书写字,她真是老了。
“是想朕了?”
“想。”
皇帝笑道:“那就住下,几时朕回宫,咱们再一起回去。”
德妃摇了摇头:“还能真为了想皇上,就巴巴儿地跑来呀,家里家外的事,且要忙呢,臣妾来躲几日清闲,就要回去的。”
“那是谁惹你生气了?”
“没人惹我,就是不服老呗,平日里和荣姐姐她们在一起,臣妾还能充个妹妹,今日单单见密贵人、和贵人,才知道谁才是妹妹。”
皇帝笑道:“要不打发她们回去,就留你伺候朕?”
德妃急得生气:“那我成什么了?”
这会儿四贝勒府里,毓溪带着孩子们用午膳,收到胤禛传回来的口信,得知额娘已安然到了畅春园,她便也要收拾收拾,明日回娘家小住几天。
亲家府里多的是下人伺候福晋和孩子们,青莲便打算留在家中,眼下侧福晋的身子也很重要,宋格格心里依旧很不服,虽不至于作恶,可吵吵闹闹的也不好,有青莲在,能消停不少。
提起这一茬,自然想到了八福晋,青莲说,像是安郡王福晋去过一回,九福晋、十福晋隔三差五去问候,再有董鄂家的女眷也登门了。
“三福晋的娘家人?”
“是啊,可见三福晋是不如从前厉害了,连自家人都管不住。”
毓溪想了想,说道:“娘家人要钱,三福晋拿不出来,既然有地方来钱,她也不会断了家里人的财路。至于她自己和八福晋不和,总得端着几分架子不是,我倒是佩服她,横竖家里钱也拿了,她的体面尊贵也守住了。“
青莲道:“奴婢要是三福晋,丈夫遭削爵,那是头也抬不起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还见什么人呐。可您看三福晋,没事儿人似的,照旧赴宴吃席,哪儿热闹往哪儿钻。奴婢虽然看不起,但和您一样,也是佩服的,或许咱们呐,也该学一学这份子厚脸皮。”
此时念佟抓了弟弟回来了,毓溪和青莲便不再议论是非。
只见姐姐命令弟弟老实吃饭,小人儿虽不服气,也不敢忤逆姐姐,毕竟姐姐揍他,那是手起刀落,不带眨眼睛的,不像毓溪还能先训斥几句,让儿子有个余地转圜。
而弘晖时不时就犯浑不好好吃饭,毓溪向来是让儿子饿着,下一顿他就老实了,可姐姐眼里揉不得沙子,今天姐弟俩一块儿用膳,弘晖再想淘气,就没那么容易了。
“慢慢吃,别塞得满嘴,仔细噎着。”
“你看我做什么,看你的碗。”
看着姐姐小大人似的教弟弟,毓溪和青莲都忍着笑,虽说弘晖只跟姐姐玩,怕养得太女孩子气,但也只有姐姐能事无巨细地盯着他,可比哥哥更管用。
想到这里,毓溪便惦记起弟弟妹妹们,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不知额娘有没有对皇阿玛提起,那个叫富察傅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