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后。
黑压压的乌荻大军集结在边境地区。
站在固伦关的城墙上以及边境的山顶上，就能看到距离固伦关不过四五十里的地方，黑压压的布满了乌荻军营帐以及乌荻军人的身影。
消息传开，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北疆民心也惶惶然后。
已经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离开固伦关，往南边逃。
军中的将领更是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只有夜白，面容始终平静，不见一丝紧张。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顾得上去琢磨他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只信鸽落在军营里，捎来皇上的紧急手谕。
手谕上说，既然四皇子夜白有退敌之计，便任命夜白为北疆军副元帅，协助苏猛全力抗敌，至于封帅的圣旨，因为时间紧迫，圣旨来不及送到，苏猛可先遵照手谕宣布夜白为副元帅，待圣旨送到军营之后再公开圣旨。
苏猛先将手谕交给夜白、其余高级将领过目，而后公布手谕。
军中上下再度惊讶了一把，有喜有忧。
惊讶的是夜白居然直接被封为副元帅，一人之下，可以直接调遣重兵，在军中堪称前所未有，就算是太子当年来北疆军磨砺，也只能从将军当起。
喜的是夜白确实要留在军中，与将士们共同作战。
忧的是夜白毫无带兵打仗的经验，真的能承担起这么重要的责任吗？
军中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毕竟刺杀一国皇帝和带兵打败一国军队，那是性质、规模、难度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四殿下有本事杀掉乌孙律，不代表他能带领北疆军打败乌荻军。
何况北疆军还是明显处于弱势的一方？
在当晚给夜白举办的庆酒会上，就有隶属太子一方的几位将军给夜白敬酒时高声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虽然是第一次带兵打仗，但相信殿下这样的天才，一定能带领兄弟们冲锋陷阵，攻城掠地，收复失地，大灭敌军，振我国威！”
难得他一介武将，居然能说出这么多成语。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四殿下智勇双全，战神附体，一定能指挥万军，大破敌阵，乘胜千里！”
“我已经跟我帐下的兄弟们说过了，以后一切都听四殿下的指挥，四殿下说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样一定稳赢！”
“我也跟我们营的兵这么说，只要听众四殿下的指挥，一定战无不胜……”
众将领面面相觑，这几个人分明是在捧杀四殿下。
一旦这种“有四殿下在，一定战无不胜”的说法蔓延开来，仗打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那就是四殿下的责任。
四殿下战前逼朝廷封他为副元帅，原本就是大忌，最后还打输了，他的脑袋还能保得住么？
话说回来，四殿下真的有把握打赢这场战争？
“我不懂兵法，不会带兵打仗，也不会运筹帷幄。”夜白等那几个将领聒噪得差不多了，才淡淡道，“所以，谁的兵谁自己带，谁打输了谁自己负责。”
那几名将军：“……”
众人：“……”
那几名将军几秒后笑道：“四殿下既不会带兵打仗，也不会运筹帷幄，那您能干什么啊？莫非是坐镇后方，鼓励将士们英勇杀敌，那样咱们就能打赢了？”
有人笑出声来，眼里流露出不屑，一副“夜白果然会吹”的表情。
夜白等他们笑完了，才淡淡道：“我只会杀人。”
那几名将领噎了一下，心头就是一凛。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果然，这位四殿下没那么好欺负。
那几名将领又道：“杀一两个人赢不了……”
“我要杀很多很多的乌荻人。”夜白打断他们的话，幽深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盯着他们，声音仍然很淡，“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研究怎么杀很多很多的乌荻人。”
“当然，我也想杀任何想杀我的人。”他微笑，笑容倾国倾城，“我能杀得了乌孙律，就能杀得了任何人，几位将军不必替我担心。”
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早就变热。
但这一刻，众人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有些发冷。
没有人为他担心，只为那几名将领担心，甚至有点想为乌荻军担心。
“那、那我们就放心了……”那几名将领忽然想起了他当众杀掉宋崖的场面，不禁咽了咽口水，挤出难看的笑容，心中暗暗后悔招惹他，“我们都、都相信您和服从您，请您别、别介意我们刚才开的玩笑……”
夜白垂眸，不咸不淡：“几位将军都坐回去吧，快要打仗了，别喝那么多。”
“是、是……”那几名将领立刻灰溜溜的回到原位，再也不敢针对夜白。
大战在即，众人也不敢喝得太多，宴席很快结束。
这天深夜。
祝九九骑着马，领着几辆马车驶进军营。
按照规矩，守门士兵应该检查那几辆马车，但祝九九亮出了苏猛给的大将军令牌，淡淡道：“事关机密，你们不能碰马车里的物资，也不可跟任何人提起马车的事。”
几名守门士兵皆道：“是。”
祝九九又领着那几辆马车驶到军营后方，停在一处临时被清空的大屋子前：“可以下车了。”
这间大屋子原本是军队的停尸房，现在已成禁地。
她早就让人把屋子打扫干净，进行翻新并配了床椅、日常用物等，让那些女死囚临时住在这里。
几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个包裹得像棕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囚们下车。
因为她们很可能身染瘟疫，护送她们过来的精兵们也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与她们保持距离。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两三日之后，我们就出发。”祝九九声音低沉，“在出发之前，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她微顿：“不过这里是军营，物资紧缺，有很多东西可能买不到。”
所谓的“出发”，就是送她们去死。
“我们这段时间已经活够本了，除了香云纱做成的罗裙，我们不缺什么了。”
这些女囚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一个个没有多话，只是笑着走进屋子。
“香云纱罗裙正在往这里运来，出发那天，你们一定能穿上。”祝九九看着她们的背影，声音低沉。
“好期待啊……”姑娘们嘻嘻哈哈的走进屋子，主动把房门关紧。
她们下次出门的时候，就是上战场的时候。
在那之前，她们只能通过门上的一个活动小窗口跟外头说话。
祝九九又在门口站了片刻后，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