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九听得暗暗拧眉。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这种说法是从服侍过白室夫人的太监嘴里说出来的，真实性应该很高，但是，她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专注聆听别人说话是种好习惯，如果她尊重对方，就不会随意打断别人说话。
夜白仍在继续：“何公公的遗愿就是为白室夫人报仇。”
祝九九瞳孔蓦然一缩，难道……
果然，夜白接下来的一句就是：“他临死的时候要我好好保护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然后，待时机成熟时杀掉皇帝。”
祝九九虽然也想除掉皇帝，然而听到这里，她的心脏还是紧紧缩成一小团，双手手心也渗出汗来。
那个何公公对年幼的夜白说出那样的话，恐怕……不怀善意。
夜白还是很平静，没有看出他曾经被过去所困扰：“那就是他的遗言，他说完之后就对我笑，抚着我的脸庞说他很爱我，视我如同亲生的儿子，他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然后他就断气了。”
祝九九终于说话了：“你当时……是不是很伤心？现在是不是还在怀念……何公公？”
夜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何公公死的时候，我五岁，将近六岁，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我并非没有机会杀掉皇帝，也不是没有胆量杀掉皇帝。”
祝九九听得双目一瞠，心中悚然，他是认真的吗？
她细细观察夜白的眼神、表情，得出结论，他是认真的。
夜白注意到她的打量和疑问，眼珠子微微一转：“你不问我为什么我有机会、有胆量杀掉皇帝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吗？”
祝九九又是吃惊，简直要怀疑眼前的夜白是假的夜白了。
永远像是石雕一样的夜白居然在反问？
也就是说，他希望她对他的想法、事情感兴趣或者希望她去了解他？
于是她颇有些动容的配合：“为什么？”
夜白道：“因为何公公死前对我露出的笑容是假的。”
祝九九眼瞳猛然收缩，心里又掀起惊涛骇浪，双唇动了动，很想说点什么。
在她心里起波涛的时候，夜白已经道：“也许是他快要死了，无法再掩饰他的真实想法，我一眼就看出他的笑容是假的，所以我知道，他在撒谎。”
祝九九：“……”
夜白平静的道：“也就是说，他说白室夫人是被皇帝强迫服下小产药才导致难产死亡的故事是假的，传闻白室夫人为了打掉胎儿才悄悄服下小产药、导致难产死亡的故事才是真的。”
祝九九脸色变了几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居然出现了这么多次转折，最后的真相令她震惊。
“何公公他……”半晌她才艰难的道，“他想利用你……除掉皇帝？”
“是的。”夜白还是很平静，“他那么细心的照顾我，保护我，教导我，只是为了培养我、利用我去杀掉皇帝，为白室夫人报仇。”
祝九九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恨何公公吗？”
“他没有欺负我、虐待我，也没有想杀我，我对他没有杀意，而且他已经死了，我不会跟死人计较。”夜白的目光下移，落在茶杯上，“我找不到除掉皇帝的理由，所以，我没有如他所愿的去杀皇帝。”
祝九九轻声叹息。
她只能说，换了她处于夜白的位置，要么活不到长大，要么会变成疯子，夜白能活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不起了。
“但是现在，”在她感慨的时候，夜白却又突然来了一个转折，“我找到了理由。”
祝九九还回不过神来：“什么理由？”
“杀掉皇帝的理由。”夜白平静的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既然你想杀掉皇帝，那我就杀掉皇帝，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好好的活着。”
祝九九彻底呆住了。
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听过无数让她或震惊、或感动、或意外的话语，但没有一句比得上夜白对她说的这一句。
她几乎觉得她听错了。
“你……你是说真的？”半晌她才说得出这么通俗的这一句。
“你见过我开玩笑？”夜白又用了一个反问，“皇帝一日不死，你一日不会停止复仇，既然这样，我就以皇帝的人头作为聘礼，想来你应该不会有意见。”
祝九九心里觉得有些乱，有些不安，却又有些感动和心动。
夜白说的这些，算是告白吗？
“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她半晌才道，“如果你失败，你会死。”
“皇帝死了，我活下去的机率才更大吧？”夜白淡淡道，“如果你去行刺皇帝，就算行刺失败，死无葬身之地，皇帝也容不下我，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祝九九道：“其实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比如你可以纳妾育子，我生完孩子后就以这个为由与你反目，取消婚约，然后我自己找机会杀掉皇帝，不论成败，你都不会受我牵连。”
夜白道：“我说过我想过保护你和你肚子的孩子。”
祝九九眼睛就是一红。
对于夜白这样的人来说，他想保护一个人那得是多么稀罕的事情？简直就像神迹。
“你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祝九九哑着声道，“这样太危险了，我只需要给祝家留下血脉就好，你不应该把你的人生赔在我身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救你。”夜白平静的道，“也许是因为我与你的人生已经捆绑在一起，除了你，我不可能再与任何人有身体接触，也不可能和任何女人成亲生子，甚至，在这世上我只信任你，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祝九九哭了。
除了她父母离开她时说的那番话，没有任何人能像现在的夜白一样说得让她刻骨铭心。
她曾经说过她的命不好，身边的至亲总会一一离开她，但现在，她只觉得她太幸运了，即使到了现在，仍然有夜白这样的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保护她。
哪怕他一生都不知道“爱”为何物，甚至不会说出一个“爱”字，可是他为她做的，哪一点比“爱”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