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一般不会去注意路人，但小真背着的那一大筐野花实在太亮眼了，在满目土色、没有姹紫嫣红的固伦城里简直就像是水墨画中的一抹鲜艳，让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恰好，小真也正好往上看，与夜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两层楼的距离，不过两丈多点，足以让双方看得清楚。
一个惊讶。
一个意外。
小真心里暗暗惊叹：“这位四殿下真的名不虚传啊，生得真好看，就像神仙坐在云上往下看一般，难怪那么多人都跑来看四殿下……”
夜白则往祝九九的方向瞟了一眼，在心里道：“这两人长得可真像，这孩子又出生在固伦关，年纪十二三岁的样子，莫非是她的弟弟？”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不过这与他无关。
他收回目光，慢慢的喝酒。
小真也收回目光，往前面走去：“卖花喽，一个铜板一大束花，姐姐，你买一束花放在房间里，心情一定会更好的……”
他今天挑了两大箩筐的野花来卖，刚才已经卖掉一大箩筐了，现在还剩下一大箩筐。
转了一圈后，他的口号改成：“卖鸡蛋赠送一束鲜花喽，上午刚采的鲜花，水灵灵的，香味可好闻呢——”
祝九九听到这样的口号，不禁转头看向下方，就见小真被人围着，一边卖鸡蛋一边帮客人选花。
“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会做生意，真是个人才。”她暗暗点头，相当赞许，“如果他还剩下鸡蛋没卖完，我就全买了。”
可惜，小真很快就卖完了所有的鸡蛋和鲜花，开心的去买药材。
祝九九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脸。
小真买了油盐和几味山里没有的药材后，跟着回村的驴车一起走。
坐在驴车上的几个孩子再次叫起来：“小真你好厉害啊，从城里到村里那么远，你都不怕累的，换了我们脚都要走断了……”
“你们几个真没用，年纪比小真还大呢，背的东西没小真多，走得也没有小真快，囡囡长大了才不会嫁给你们……”
“小真读书也厉害，村子的先生说小真应该去城里上学……”
“正常的孩子都像我们这样，像小真这样的才少见……”
小真腼腆的笑笑，挠着头道：“我家里穷，我奶奶身体又不好，我得省钱，多干活，身体也要好好的才能照顾我奶奶，所以就练成现在这样子了……”
正因为他命苦，家里只有一个奶奶，所以这些小孩才不会妒忌他这么优秀。
跟着毛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小真终于回到村里。
“奶奶，我买药回来了，还用山里的花换了一块猪骨头回来，我现在就给您熬药和煮汤。”
小真跑到屋里，看到奶奶在缝衣服，赶紧道：“奶奶，您生病了，眼睛又不好，别做针线了，先躺下休息吧。”
“好好，奶奶先休息一会。”
劳大婶半躺下来，看着孙子忙来忙去，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你今天进城见到四殿下了？”
“见到了。”小真一边烧火一边道，“跟大牛他们说的一样，四殿下就像神仙下凡，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们还说四殿下身边有一个人长得像你，你见过了么？”
“见过了，不过没看清楚。”
“你可知道那个长得像你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呢。”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就打听一下，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好的。”
劳大婶想了想，又轻声问道：“真儿，你想不想去京城？”
“京城？”小真愣了一下，摇头，“京城太远了，我又不能带奶奶去，还是留在这里好。”
劳大婶笑了：“你这么聪明，奶奶想啊，如果你能去京城见见世面，那也是极好的，不过你年纪还小，多陪奶奶两年再去也不迟。”
小真转头，对她一笑：“奶奶，我不止要多陪你两年，我还要多陪你二十年。”
二十年？
劳大婶笑了，没有说自己活不了几年这种话。
天色微微的暗了。
小真熬了一锅香喷喷的骨头青菜汤，跟奶奶一起啃窝窝头。
粗茶淡饭，他吃得很香。
劳大婶看着他，满是心疼：“如果你生活在大户人家，一定也能跟在四殿下身边，受人景仰，可惜生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小真抬头，冲她一笑，“我有奶奶疼，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别人拿金山银山跟我换奶奶，我也不换。”
“好孩子。”劳大婶温柔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长得像小真的男子？
但小真只有姐姐，没有哥哥。
这个时候，夜白一行也回到了军营。
他们刚刚来到营房，就有传信兵送来飞鸽传书。
苏猛先看过后：“四殿下，圣上说战争已经结束，让你即刻返回京城，不可再在固伦关久留，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夜白沉默片刻后：“让我考虑考虑。”
这一夜，祝九九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重返京城？
她这一年来无数次的想回去，但是，时机合适吗？
她做好面对祝小星、夜昭明、太子的准备了吗？
“夜白，”黑暗中，她幽幽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她有自己的营房，但今天晚上，她心情有些抑郁，便睡在夜白的营房里。
当然，她睡地上。
“待我把所有的军营和城镇都走一圈，就回去。”夜白淡淡道。
“你想好回京以后如何行动了？”祝九九问。
夜白不说话。
祝九九等了一会后，苦笑：“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的计划，说不定我们还没有回到京城，你就把我甩掉了。”
夜白不说话。
祝九九等了一会后，又道：“你说，我要不要向苏将军表明我的身份？”
夜白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话，就说明你觉得没问题。”祝九九打了一个呵欠，翻个身，盖好被子，“这么说定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会向苏猛说我是祝九九，让他务必帮祝家渡过难关。”
她面对着夜白。
虽然夜白对她并没有显示出什么好感，但，夜白的存在仍然让她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