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定了定神，拎着精美的红木箱子走到祝九九身侧坐下来，将红木箱子往边上的小几上一放：“这是送你的礼物。”
倒不是他想坐在祝九九身侧，而是这张桌子只准备了两张相邻的座位，他只能坐在祝九九的身侧。
“多谢。”祝九九吟吟笑着，将团扇放下来，走过去把红木箱子打开。
一箱子的珠光宝气几乎闪瞎了她的眼睛。
祝九九将手伸进红木箱子里，指尖从那些珠宝上缓缓抚过，而后抬头朝夜白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夜白：“……”
他看出她应该是真的喜欢这些珠宝，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算了，不关他事。
祝九九一只一只的将两只耳环取下来，从红木箱子里取出一只耳环戴上，又取出相应的另一只戴上，然后微微左转、右转，看着夜白微笑：“好看吗？”
夜白看着她晶莹白净、耳廓精巧的耳朵以及那两只闪亮的红色流苏耳环，不由自主的道：“好看。”
“嗯，你觉得我好看，我好高兴啊。”祝九九笑得两颗眼睛变成月牙儿，在他身边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为我们又见面了，干杯。”
酒杯很小，一杯酒不过就是一口的量。
夜白端起酒杯，并不说话，只是与她碰杯。
祝九九一口饮尽，而后给夜九挟菜：“这桌上的每一道菜、汤、点心都是我亲手做的，饭也是我自己煮的，食材也是我亲手挑的、洗的、切菜，不曾假手过他人，今天晚上你一定要陪我把这一桌子都吃完，咱们慢慢的吃，吃上一整夜都没有关系。”
夜白看这一桌子的菜，虽然桌子摆得相当满，但每一道菜点的分量都不多，如果两个人慢慢的吃，吃久一些应该能吃得完。
“还有这酒，也是我五岁时亲手埋的女儿红。”祝九九又给夜白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微笑，“我埋酒的那个早上，我的爹娘要出发去固伦关，我和我的爹娘就一起在长安院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挖了一个坑，我亲手抱着这坛女儿红放进坑里，然后和爹娘一起刨土，把女儿红埋上。”
夜白沉默，试着想象当时的场景。
祝九九微微阖眼，双手捧着酒杯递到嘴边，轻嗅酒的香气：“当时我和爹娘说，等爹娘回来我就把这坛女儿红刨出来，再给爹娘做一桌子的饭菜，和爹娘一起品尝这坛女儿红的滋味。”
“当时我的爹娘还说他们会很快回来，而他们回来时我还是孩子，不能喝酒呢。”她脸上带笑，似乎沉浸在往昔的幸福之中，阖着的双眸却掩饰了她的眼神，“今天，我二十岁了，我娘亲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五岁。”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睛，微笑：“对了，我娘亲也是二十岁那年遇到我父亲的，她当时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京城的人都说她这么挑剔，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估计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但她等到了我的父亲。”
“她说她站在城门上，第一眼见到凯旋回京的我父亲时，就深深的爱上了我父亲，确定我父亲就是她这一生想要的男人。”她又闭上眼睛，微笑，“而我父亲也说，他第一眼见到站在城墙上的我母亲时，就深深的被我母亲吸引住了，心里想的都是，如果他能娶到安仪公主，那该是多少美好和圆满的事情？”
她一直在微笑，声音也很温柔，就像古老的风琴在弹琴古老的曲子，能把人带回过去的时光。
夜白不说话，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
站在一侧的小月却听得眼睛通红，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过去越是美好，过去的人越是重要，失去了才会越痛苦，她就不会因为永远离开曾经的家和家人感到痛苦，她甚至都不记得她侍候的弟弟们长什么样了。
“我们的父母如愿以偿的成亲了。”祝九九微笑，“他们好幸福啊，每次看到对方，他们的眼里都是星辰大海，冒着幸福的光泽，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比他们更恩爱、更幸福的夫妻，没有见过他们的人永远都想不出来一对夫妻可以恩爱到怎么样的程度。”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睛，举杯：“白，为我的父母、你的岳父岳母敬一杯。”
夜白还是不能想象、理解祝长平和安仪公主的“恩爱”，但他见多了怨偶、夫妻之争甚至是夫妻相杀，隐隐觉得祝长平和安仪公主能这么“恩爱”还是值得“佩服”的，于是他端起酒杯：“好。”
两杯下肚后，祝九九又给夜白挟菜：“这是我自创的黄瓜醋肉，黄瓜和碎肉都是今天下午才准备好的，很新鲜呢，把黄瓜切成一截一截的，把瓜瓤掏空，把腌好的碎肉拌辣椒丁放进黄瓜里，上水蒸一会，很开胃呢。”
“这是山鱼汤，这鱼是一个时辰前才从山里送到府里的，放进锅里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新鲜得很，这鱼是在山间的溪水里长的，长不大，肉质很嫩，不用放油盐就很鲜美……”
“这豆腐是我自己磨的，用的豆子都去了豆皮，很是鲜嫩……”
“这道白菜只选了一棵菜中最为鲜嫩的几片叶子，也是下锅前一个时辰才从土里挖出来的……”
祝九九柔声细语的介绍每一道菜，心满意足的看着夜白吃下去。
即使夜白对食物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些菜的味道不错，开始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都追求所谓的“美食”。
吃到新鲜好吃的东西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
祝九九等他把所有的菜都尝过一遍后又给他和自己倒酒，轻声道：“我是为了让我妹妹可以吃上好吃的饭菜才学会了做菜，可惜呢，她一口都没有吃过。”
夜白沉默的喝酒。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你。”祝九九给他倒酒，“我还可以天天为你做饭，让你每天都吃得开开心心的，我一直相信，吃到好吃的东西会让人感到幸福。”
夜白又默默的喝了一杯，在心里暗暗道：祝九九莫不是因为失去了妹妹而心里空虚，把他当成她妹妹的替代品，以此来填补她对她妹妹的思念和歉疚吧？
“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吃的红烧肉，我最近才做出跟我母亲做的一模一样的味道，这是我母亲生前最爱吃的烧茄子，可惜他们都吃不到了。”祝九九眼睛红了，眼角有一颗大大的泪珠落下来，“我很想他们，真的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