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云祈2025-04-02 11:027,026

5.

“我走便是。”我咬着牙说完,转身离去。

一路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不肯抬手擦拭。

府中下人见了,纷纷避让,却又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这是我第二次动了和离的心思。

那夜,陆云霆回来了。

我正坐在灯下清点账册,算着这月的用度。

一斤米三文钱,一斤菜两文钱,若是再省些,或许能攒下几两银子。

手中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心里却难掩苦涩。

这般精打细算,到头来却连一个相信我的人都没有。

他一进门就冷声道:“柳筠,你今日去沈府那闹事,可有什么话说?”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尽是厌恶。

那目光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

“我本是去赔罪,却反被诬陷。”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去推她?若真要寻她晦气,又何必亲自登门?”

我沉默片刻,看着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灯芯已经烧得很短了,火苗忽明忽暗。

这灯油也该添了,可我舍不得。

就像现在的日子,一切都在慢慢耗尽。

“和离吧。”我轻声说道。

他愣了愣:“你说什么?”

“你心里早已没了我,何必还要我在府中受这般屈辱?”

“你、你竟敢提和离?”他的声音里带着震惊和愤怒。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和离,你将沦为笑柄!”

“有何不敢?”我抬起头,目光平静。

“你待沈婉如珠如宝,待我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今日之事,你连问都不问便给了我一个耳光。“

“既如此,我又何必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他脸色阴沉,握紧拳头,似是想说什么。

最后却只留下一句冷冷的“你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心如死灰。

屋里很安静,只有那盏油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我伸手拿起账册,却发现泪水已经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窗外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凄厉而悲凉,仿佛在为我的姻缘唱着挽歌。

我重新坐下,擦干眼泪,继续算着账目。

一文、两文、三文...日子总要过下去,无论前路如何。

我知道,这一切终将过去,我终将熬过这段苦日子。

或许有朝一日,我能昂首挺胸地走出这个府邸,不再为任何人低头。

6.

那日,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院门。

刚想回房歇息,却见我大姐和小弟正在院中与丫鬟争执。

“让开!”小弟一把推开拦路的丫鬟,大步朝我走来。

“你这个不孝女,娘亲病重你竟不闻不问!”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大姐冷笑着上前,眼中尽是轻蔑。

“你如今攀上高枝做了侍郎夫人,就把我们这些穷亲戚都忘了?”

“娘亲卧病在床,你连面都不露一个!”

“说好的五百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小弟松开我的衣领,伸手便要钱。

我低声道:“我手头也不宽裕...”

话音未落,大姐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一边骂一边对着我拳打脚踢。

“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水缸里,也免得你如今这般忘恩负义!”

小弟也加入进来,拳脚相加。

我蜷缩着身子,默默承受着。

每一下都打在要害之处,痛得我几乎昏厥。

这些日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铜钱,还不够给娘请大夫。

我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突然,院门被人猛地推开。

“大胆!”陆云霆一声怒喝,大步冲了进来。

他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我大姐和小弟。

“柳筠是本官的妻子,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大姐冷笑一声:“好一个妻子,你可知她把亲娘扔在病榻上不管?”

陆云霆眉头一皱,转头看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娘亲前几日染了风寒,我...我本想自己想办法...”

我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

颤抖着手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一枚一枚地数。

手指不稳,铜钱撒了一地。

我跪在地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捡。

“这是二百八十文,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哽咽着说。

陆云霆看着我满身尘土、衣衫褴褛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连忙唤来管家:

“速去请大夫到岳母家诊治,一应费用由府上支付。”又命丫鬟扶我起身。

我咬着牙,强撑着站起来。

这些日子的辛酸,我早已习惯独自承担。

即便浑身疼痛难忍,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7.

他们离开后,陆云霆随我进了屋,将荷包递给我。

“为何不用我给你的银子?”他轻声问。

我冷笑一声:“十两银子,当真够用?”

“我每月俸禄就这些...”

“是么?”我抬眼看他,“那日你在绸缎庄给沈婉挑的那套头面,又是从何处来的?”

他脸色一变:“你...你怎会知道?”

我苦笑着摇头,“那日我去绸缎庄打听玉壶的价格,恰巧看见你们。“

“你对她百般温柔,哪还记得家中还有我这个发妻?”

“柳筠,你听我解释,沈婉她...”

他欲言又止,眼中带着几分愧疚与犹豫。

“误会?”我冷笑,“你可知我为何要攒钱?“

“那荷包里的二百八十文,是我为了赔那日沈婉摔碎的玉壶所攒。”

“至于事情经过,我已不想辩解,你也不会听。”

“我欠沈家的,我自会想法子还。”

他愣在原地,眼中闪过愧疚。

“你为何不早说...”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说什么?说我这个做妻子不懂规矩,不肯陪沈小姐赏玩?”

“还是说那日玉壶并非我所打碎?”

“又或是说我连照顾娘亲的银钱都拿不出?”

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渐渐哽咽。

“陆云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过来的?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想尽办法攒些铜钱。“

“我不敢用你给的银子。”

“因为我知道,若是用了。今日娘亲病重,我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他站在那里,眼中的愧疚越来越深。

我知道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可这份醒悟来得太迟了。

那个曾经会为我撑伞遮雨、会在我病时守在床前的男人,如今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低头看着地面,眼神闪烁不定。

“下月俸禄发下,我便给你...”

我冷冷打断他:“那你这月的俸禄呢?”

“柳筠...”

我指着案几上的荷包:“拿走吧,你定是又无银子了。”

“不可,那是给你的月钱...”

“陆大人,你当真以为五两银子够一月用度?”我嘲讽道。

“自打你不归家,我连油灯都舍不得点。”

“你手中的银钱呢?这月的月钱呢?”我步步紧逼。

他握紧拳头,突然提高声调。

“你莫要误会我与沈婉!若非你那日上门无礼,我也不会...”

“是我无礼?”

“我亲眼所见。”

8.

“你亲眼瞧见什么了?亲眼瞧见我打翻她的茶盏?亲眼瞧见我将她推倒在地?”

“沈婉说……”

“她说的都是实情,我说什么,都是在撒谎。”

“柳筠,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讲道理?你瞧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咬紧牙关,不愿再与他多言。

“你告诉我,你近来在做什么?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银钱给你姐?”

我一怔,他这是何意?

“沈婉说瞧见你在街巷中与陌生男子来往甚密。”

我猛地抬头,望向他。

“柳筠,莫要胡闹了,沈婉刚回京城,她需要照拂。”

“待我忙过这阵子,攒些银两,再给你买把琴,如何?”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不愿再抚琴了。

那日,我将最后一对金钗变卖,将银钱悉数给了沈婉。

她摔碎的那只玉壶,价值不菲。

我将所有首饰尽数典当,才勉强凑够赔偿。

他说月底领了俸银便回来。

回来作甚?

“你且去吧,我要更衣梳洗了。”

他双手不住发抖,似是想问:“我们何时变得如此生疏?”

是啊,短短半月,我们便如此生疏了。

后来几日,他总会三五日便来看我一次。

可每回,我都疲惫不堪地在榻上补眠。

我养成了五更起身,午时归家歇息的习性。

想来在他眼中,我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如此疲累吧?

随他去吧。

比起他,那几个地痞更令我心烦。

他们原是在当铺外瞧见我变卖首饰,便一路尾随。

这些人平日专门盯梢富贵人家的丫鬟,见我衣着寻常却有许多金银首饰,便认定我是偷了主家的东西。

他们威胁说要去官府告发我,除非我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

每每想起他们那般龌龊心思,我便觉得一阵恶心。

我总是小心提防着,不敢独自去偏僻处。

即便如此,那些人依然不依不饶。

那日午后,我正欲往回走,却在转角处撞见了那几个地痞。

领头的是个面带刀疤的汉子,一见我就露出阴险的笑容。

我转身欲逃,却被他们堵在了死胡同里。

“这位娘子,何必如此着急?”刀疤脸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兄弟几个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紧贴着墙壁,手中紧握着一根木棍,那是我这些日子以来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

可面对五个彪形大汉,这点防备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你们要多少银子?”我强自镇定道。

“只要你们肯放我离开,我可以想办法筹措。”

“呵呵,”刀疤脸冷笑一声,“我们兄弟几个不差这点银子。”

说着,他向我逼近一步。

“只要娘子陪我们兄弟快活一晚!”

“不但不会去官府告你偷窃,还能让你在这片地界上平安无事。”

我死死咬住嘴唇,攥紧了手中的木棍。

其中一个地痞见状,抡起棍子朝我后背狠狠打来。

我忍着剧痛,趁机一棍打在他的膝盖上。

那人吃痛倒地,却引来其他人更凶狠的殴打。

我蜷缩在地上,用双臂护住头部。

刀疤脸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拽起来按在墙上。

他凑近我耳边,吐着酒气说道:“贱人,今日就让你尝尝我们的厉害!”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趁他们分神之际,狠狠咬住刀疤脸的手腕。

他吃痛松手,我立刻挣脱逃窜。

身后传来他们愤怒的咒骂声:“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我跌跌撞撞地跑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些日子的屈辱与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我宁可死,也不会向这些畜生屈服。

9.

一日,我正躲在街角的阴影处,远远望见几个地痞又在四处张望寻找我的身影。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一队官差朝这边走来。

那些地痞见了官差,慌忙躲入小巷。

我正想趁机离开,却被那位领头的大人叫住。

他身着绯袍,举止不凡,想必是位高官。

见我神色慌张,便和颜问道:“姑娘为何躲在此处?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我犹豫片刻,终是跪下将实情说了。

“回大人的话,民妇近日被几个地痞纠缠。”

“他们污蔑民妇偷窃,要挟民妇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到这里,我已是泪流满面,却仍强忍着把话说完:

“民妇虽然落魄,却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宁死也不愿受他们污辱。”

大人闻言,立即命人去捉拿那些地痞。

原来这位是新任巡抚萧大人,素来最恨这等欺压良善之徒。

他不仅将那伙人绳之以法,还赐我一块腰牌,说日后若再遇麻烦可去衙门求助。

我原以为有了这份庇护,那些人再不敢来寻我麻烦。

谁知没过几日,又遇上了他们的同党。

这些人比之前那伙更加凶狠。

他们不仅要报复我害他们的兄弟坐牢,还扬言要让我生不如死。

我被他们追得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一对男女。

那男子将我拉到身后:“莫怕,我这就替你……”

他转身望见我时愣住了,我也认出了他。

是陆云霆。

难怪,今日是他领俸银的日子。

我望向他身旁衣着华贵的沈婉,只见她手中大包小包,又是一番采买。

她身上穿着月白色的绫罗裙,头上戴着翡翠珠钗,一副贵妇人的打扮。

看着她得意的神色,我不禁想起自己这一身粗布衣裳,手上的伤痕还未消退。

可奇怪的是,我心中竟没有多少嫉妒和怨恨,反倒生出几分解脱之感。

这些日子的挣扎求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们二人如何,与我何干?

我已不是从前那个为了一句话就心碎的傻姑娘了。

10.

沈婉看着我,满脸轻蔑:“嫂子,怎地把自己弄得如此寒酸?”

陆云霆神色阴郁,他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力道越来越重。

我看到他嘴唇颤抖,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这是怎么了?

“心、柳筠......你这是怎么了......”

几个地痞冲上前来:“这位相公,莫要多管闲事。”

陆云霆怒目而视:“你们要做什么?谁敢动我娘子!”

几个地痞互相对视,放声大笑。

“哟?这不是户部侍郎陆大人么?”

其中一人上前推了推我:“陆大人,这暖床的美娘子,你不是不要了么?”

“是啊,你不要,便是我们的了。”

“你看你身边这位姑娘多标致,我们也不想与你为难,带着你的新人赶紧走吧。”

“暖床的就跟我们哥俩走吧,你莫要插手。”

陆云霆面色铁青,我从未见他如此动怒。

“你们......你们这些无赖!”

正在此时,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

新任巡抚萧煜骑马巡街至此,见状立即翻身下马。

“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他一声令下,随行衙役立即将几个地痞制服。

萧煜走近细看,这才认出是我:“原来是柳筠妹子,这些混账可曾伤着你?”

我抹去嘴角血迹,笑道:“多谢大人关心,无甚大碍。”

“前日送你的布料,可曾做成衣裳?”

“刚做好,正要去取呢。”

陆云霆冷声道:“什么衣裳?你竟让外男送你布料?”

我转过脸,盯着沈婉手中的包袱不语。

沈婉轻蔑一笑:“我可不是外人,在云霆哥这里,我比你更亲近。”

我掸去衣裳上的尘土:“随你去吧,我往后不会再来了。”

陆云霆慌忙拉住我:“柳筠?你这是何意?咱们回家细说,可好?”

我推开他:“不必了,你自去忙吧。”

萧煜命人将地痞押往大牢,又派人护送我回府。

这一次,应当能清净些了。

11.

回府后,我将变卖首饰所得的银两清点一番,留下还给沈婉的部分。

又换上一身旧衣,提着剩余的银钱去了娘家。

我想着,将这最后一点钱财给了大姐、小弟后,从此与他们恩断义绝。

大姐见我来,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几圈,眼中尽是嫌弃。

她虽未明言,我也知她是看不起我这一身寒酸打扮。

她翻看我给的银钱,冷笑道:“就这点?打发要饭的?”

我强忍泪水:“大姐,我在陆家过得并不好,这是变卖首饰后仅剩的了。”

大姐蹙眉,显是不愿听我诉苦。

她一把抓过银钱,便下了逐客令。

我心头一酸,却也释然。

从今往后,我与她们再无半分亲情可言。

这二十余年的羁绊,今日一刀两断,倒也痛快。

想到此处,我竟觉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回到陆府,果然不见陆云霆的身影。

我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往日情分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正思索间,贴身丫鬟匆匆来报,说府上出了大事。

我整理衣衫,抬步往陆府去。

路上想着,这大约是最后一次踏入这个伤心地了。

到得府门前,只见里面一片混乱。

原是沈婉的胡商夫婿寻上门来,醉醺醺地大闹不止。

那胡商身材魁梧,面色通红,指着沈婉破口大骂。

说她与人眉来眼去,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

还说她连他的几个商贾朋友都不放过,现在还勾搭起户部侍郎陆云霆陆大人!

简直是不知廉耻。

婆婆见我来,立刻拽住我的手臂:“快去,快去将他轰出去!”

我冷笑一声:“这与我何干?”

婆婆闻言大怒:“你这媳妇,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做,要你何用?”

我看向陆云霆,见他脸上有些淤青,想是挨了打。

他难得为我说话:“娘,莫要为难柳筠。”

婆婆更怒:“为难?她做儿媳的,本就该为家里分忧!”

我看着陆云霆,心中五味杂陈:“今日之事,你可能处理?”

他点头:“已差人去报官,衙役即刻便到。”

“那好,”我轻声道,“明日你可是休沐?”

“是,处理完此事,我便回家。”

我淡淡道:“不必了。明日一早,你若得空,我们县衙门口相见。”

说罢,我转身离去。身后隐约传来他的啜泣声,却再也无法撼动我的决心。

门外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那胡商说沈婉姑娘水性杨花,连当朝户部侍郎陆大人都被她勾引了。”

“当真?”

12.

“你瞧瞧,那两人成日里形影不离,当谁是瞎子不成?”

“云霆可是休了发妻不成?”

“听说还未休,啧,你看,这不,正房夫人刚走呢。”

“哎呀,他夫人看着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可不是么,这般贤良的夫人,他还要去寻外室,如今闹成这般,也是活该。”

我听得心烦,加快脚步离开。

院外的空气清新许多。

我想着,萧大人两次相救于我。

一次是在街头被地痞围堵,一次是被沈婉诬陷。

他为人正直,待人以诚。

我心中暗暗感激。

他虽贵为巡抚,却从不摆架子。

每每遇见,总是温言细语地问候。

渐渐地,我对他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后来听闻那番邦人性情暴虐。在家时,常常打骂沈婉。

坊间传言,沈婉也非良善之辈,三日两头与人私会。

只是因为早被那番邦人打得身子坏了,再难生育。

婆婆说,这等女子不堪为媳,不能生子,如何要得?

她遣人来请我回府用饭,说是备了我爱吃的菜。

我回她说,那日的白菜太凉,我不惯她那边的口味,往后便不去了。

她听明白了,也不再遣人来请。

当夜,陆云霆便寻了过来。

他怀里抱着一把琴。

是那铺子里最贵的那把。

我曾问过,要一百两银子。

他站在门口,背着院中的灯火。

“柳筠,我给你买琴了。”

我借着案头灯光回头看他。

“你退了吧,我弹不了了。”

“你的琴声最动听,这是铺子里最好的,你若不喜欢,我再去寻把新的来。”

我摇了摇头:“弹不了了,那日我被地痞追赶,他们用棍子打断了我一根小指。”

“夫说治不好,只能这样勾着。”

我已决意与他和离。

“柳筠,”他语气中满是慌乱与可怜,“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的问题悬在我们之间。

良久,我起身。

“陆云霆,你我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柳筠,我知错了,给我个机会可好?”

“你我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柳筠……”

“明日一早,我便去衙门递和离书。”

他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次日,我依照礼法与他和离。

他一夜之间竟长出这许多胡茬,我从前竟不曾发觉。

我向他作揖告别,转身便走。

行出百步,萧大人竟亲自来接我。

说要带我去城外赏梅。

我心中一暖。

这般身份,亲自来接我?

这般体面,与我相约?

当真令人心动。

13.

半年后,我与萧大人成亲了。

他待我极好,事事以我为先。

每日公务之余,必定陪我说话解闷。

我从未见过如此体贴的男子。

他总说:“有我在身边,你便是这府上最尊贵的人。”

于是我每日在府中读书习字,不愁吃穿。

又过半年,我有了身孕。

他更是将我当成珍宝。

在府中专门辟出一处幽静院落给我。

“你且在此安胎养神,莫要操心府中琐事。”

“好。”我点点头。

“我每日都会抽空来陪你说话,你若有事,立刻遣人来衙门寻我。”

“好。”

“我让绿萝专门伺候你,她最是细心。”

“好。”

萧大人絮絮叨叨,许久才去衙门。

五个多月,我就显怀了。

想必是他太过宠爱。

绿萝也贴心,总变着法子给我做吃食。

还总是笑嘻嘻地对我说:“

夫人,奴婢只想守着您。往后就在府上伺候您,每日变着法子给您做点心。”

说笑间,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是他。

一年半未见,他已是两鬓斑白。

“柳筠……”

我笑着起身,让绿萝取了新鲜的果子来。

“拿回去给老夫人尝尝吧,这是南方进贡的新品,味道极好。”

他不复当年风采,眉间刻着深深的忧愁。

“又甜又软,最是开胃。”

他双手颤抖,接过果篮。

默然离去,再无一言。

此后再未相见。

他去向何方?

不得而知。

我们再无瓜葛。

从此,无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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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和离,心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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