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久贺目光慈祥，注视沈明轩许久，然后慢步向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瘦了不少，气色也不怎么好，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面对亦师亦父的长辈，沈明轩恭敬一礼，“多谢老师关心，伤势已经好了。”
周久贺面上的慈色渐渐褪去，脸色渐渐绷紧，抓住沈明轩的手腕，“走，为师给你出出气。”
话音一落，幽州知府柴进一路小跑过来。
“周大学士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周久贺抬手一个巴掌打在柴进脸色，苍老的声音如闷雷滚滚。
“柴进，当朝首府在你的管辖地遭遇刺客身受重伤，你该当何罪！”
柴进表情愕然，吓得跪倒在地。
“周大人，此事何从谈起，微臣根本不知情。”
“不知情？”
周久贺闷哼一声，厉声道：“首辅遇刺，作为知府你居然不知情，失职之罪为其一，无能之罪为其二，本官罚你五十大板，你可心服口服！”
柴进滚了滚喉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在朝廷里说一不二的老大人，终究没敢说出反驳的话。
“下官心服口服。”
沈明轩看向周久贺，嘴角轻轻浮起笑意，自己的老师出了名的护短，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老师，你舟车劳顿，就不必为学生的事情动怒了，还请移步酒楼，学生给您接风洗尘。”
周久贺侧脸看向沈明轩，严肃的表情烟消云散，和蔼的点了点头。
出了府衙，上了马车，师徒二人对坐车内。
等到马车渐渐离开知府府衙，周久贺意味深长的开口道：“这五十大板打下去，柴进恐怕很多天都不能下床，库银的案子老夫作主，都由你全权调查，务必水落石出。”
字里行间，沈明轩都能感受到恩师对他的照顾，每一步都给他考虑到了。
“多谢老师为我筹谋，恩师只需坐镇在此，后面的就交给学生，老师不必再为学生操劳。”
周久贺笑容和煦，点了点头。
“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即便老师不来相信你也能想办法查清案子，但是老师实在是不放心你，媚儿也对你心心念念的紧，一直问你何时才能回京，她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沈明轩的表情僵了一下，周久贺有一个孙女，年方二八，对他情有独钟，但是此女娇生惯养，官家小姐的毛病一样没有落下，所以沈明轩对她一直没什么好感。
但是偏偏恩师想撮合他们，这一只是让沈明轩头疼的一件事。
之所以从京城请命跑到幽州来查案子，就是为了躲着这周媚儿。
见沈明轩久久不语，周久贺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明轩，你为何沉默不语。”
沈明轩深吸一口气，看向周久贺说道：“恩师，其实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已经成亲了……”
周久贺苍老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语气也严厉了许多。
“明轩，婚姻之事不可儿戏，你为何都不曾告诉老师，就匆匆成亲了？”
“老师，此事事出有因，容学生禀明。”
于是沈明轩将自己受伤之后的遭遇娓娓道来，说的明白透彻。
周久贺听完之后，脸色稍稍缓和许多。
“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听到这个问题，沈明轩的心头浮现方知知的模样，百转千回的是不舍，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
“老师，君子行于天地间，但求问心无愧，既有夫妻之实，学生愿意娶她为妻。”
“糊涂！”
周久贺露出愤愤之色，敲打道：“你是当朝首辅，娶一个农家女为妻岂不是让人笑话，与你仕途也并无益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首辅的位置，想把你拉下马？老师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不如你就纳她为妾，娶媚儿为妻，到时就算老师归天，你岳父泰山也会护着你！”
听了周久贺的话，沈明轩的心绪渐渐不能平静。
“老师，您的良苦用心学生明白，但是学生入朝为官，如何能一直靠着老师的庇护，鹰击长空尚且需坠崖试飞，学生也该证明自己，让朝中之人闭嘴。”
这些话，沈明轩在心里酝酿已久，周久贺待他恩重如山，事事为他铺路，基本上遇不到什么麻烦，京城百官暗中非议，说他靠关系上位。
沈明轩早就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但是又恐伤了恩师的心，今日情急，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周久贺听完沈明轩的话，沉默良久。
“也罢，既然你想自己站住脚跟，老师也该学着放手了，从今日起我不再帮你，若是他日祸起萧墙，就拿这婚书来学士府，老师依然欢迎你。”
说完周久贺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下去吧，老师累了。”
沉默片刻，沈明轩恭敬行了一礼。
“学生告退。”
幽州城深夜的街道，风雨大作，沈明轩站在风雨中，浑身湿透，从今日起他便失去了那遮天蔽日的庇护伞。
街道的另一端，一个娇小的身影撑着油纸伞一路小跑，脚下的雨水飞溅。
只够容纳两个人的油纸伞，遮挡在沈明轩的头顶，方知知将滋润的发丝拨弄在耳后，心疼的看着沈明轩。
“相公，你怎么站在这淋雨，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沈明轩抬头看了看褐色的油纸伞，从方知知的手里接了过来，既然无人庇护，就自己撑伞前行。
“走，我们回家。”
方知知抬眼看向看住，见他眉头舒展，温润如玉的脸上充满坚定，便轻轻抱住他的手臂。
“嗯，回家。”
风雨漂泊的路上，两人湿了鞋袜，前路险阻，但是好在身边还有人陪伴。
“对了相公，你去报案官府怎么说？”
沈明轩斟酌片刻，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方知知实情，毕竟沈大牛和沈明轩之间的落差太大了，万一这小姑娘接受不了怎么办。
“这件案子……现在由我亲自调查。”
方知知呆了一下，“你只是一个侍卫，官府怎么会让你查案子。”
沈明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实我还有一个隐藏身份。”
“什么隐藏身份？”
方知知睁大了水润的眼睛，心中暗暗猜测，难道自己相公是传说中的名侦探？
“其实我不光是青牛村第一恶霸，还是幽州城第一恶霸，官府见了我也要敬我三分，以后你若是听见有人叫我大人，也不必大惊小怪。”
“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
“原来做恶霸这么有前途！”
方知知眼睛里泛起小星星。
沈明轩抽了抽嘴角，她居然就这么相信了，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分不清，方知知是真傻还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