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林千俞说道，他冷淡的眉眼缀满了不耐，将那一丝迷茫掩饰得极好。
他起身，寻不见自己的剑，丹田内的灵力更是少得可怜，甚至完不成一个小周天。
“哎，别走。”老龟看出他的不适，抬了抬前爪，激起一片水花，它侧着头疑惑道：“你未修习心法？”
“嗯，”这不是什么好掩饰的事，只要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出自己此刻的不对劲，林千俞应了声，低头将自己染血的衣角抖开，就地从旁边扯了一株球草挤出汁液涂抹上去，浅淡的草木香弥漫开，彻底遮掩住血腥味。
老龟的鼻翼微动两下，看向林千俞的双眼若有所思：“好小子，没有心法还能修行到炼气期大圆满，不容易啊。修行的阶梯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难跨越，看来你的资质很不错。”
“只要我想，没什么是不能跨越的。因为这些所谓的东西而被困在原地的人，才是真正的弱者。”林千俞淡淡回道，“人定胜天。”
“哈哈哈哈……”老龟听闻这话忽的大笑起来，震耳欲聋的巨息喷得潭水四溅，“真是看不出来，我一辈子跨不过去的坎居然被一个小辈说教。”
林千俞愣了一下，退开几步避开老龟的鼻息，冷冷道：“你疯了？”
玄齐停下大笑，认真地看着眼前渺小的林千俞，忽然道：“如果我能给你一本适合你的心法，你可愿意用血来交换？”
林千俞的瞳孔猛地一震，垂下眼眸。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心法的重要性了，他幼时本是和林祁珏同一天跨入的练气一阶，甚至比林祁珏还要快两个时辰，入道凭借的是心性，入道之后凭借的却是心法、天赋。
自己修习不了林家的心法，后面被林祁珏一日日超越，最终成了家中人人都看不起的废材。
哪怕他未成年就到达炼气期大圆满，看似勉强跟上众人的脚步，但实际上他明白，越到后面，他们的差距只会越大。
更何况，卫劫还在等他。
此刻他灵力尽失，若是同意交换还有一丝可能闯出魔地边界。
若是不同意，也难保对方强迫。
林千俞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善，但他相信一致的利益。
他眯了眯眼睛，同意下来，“好。”
放血的过程很顺利，或者可以说是林千俞早已习惯，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又逐渐愈合，为了让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他甚至要每隔一会就再割一刀。
“可以了。”眼见着水潭中的血色逐渐变深，玄齐看瞧了一眼林千俞苍白的脸色，将一道灵光注入对方眉心，潜入潭地，“你身为妖族混血，是修习不了人族的心法的，这本《木灵诀》最适合你们药灵血脉的妖族心法。”
玄七浸没在充满浓厚木灵力的血水中，感到自己空缺的丹田逐渐泛起一丝暖意，仿佛那颗金丹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他低叹一声，粘稠的湖底泛起强光，紧接着，只见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
玄齐身穿茶褐帛裰衣，腰间系着藏蓝腰带，发丝花白，眉下是目光如炬的眸子，苍老而温和。
下一刻，玄齐直接用行动来解释。
灵力外放，半截拇指长的枯叶悬空浮起，碧光一闪，草叶居然重回碧绿，快速地生根发芽，伸展枝叶，甚至开出两朵微垂的花苞。
“这是浴灵之术，”玄齐放下左手，抬起右手。
只见玄奇的手刚刚触碰到那株灵草，草叶就迅速发黄枯萎了，被吸取灵力的枯叶碎裂成灰，还未落到地上就在半空散尽。
“这是淬灵之术。”玄奇看向林千俞，瞥见他攥起的双手，苍老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光，解释道：“生死尽在一念之间，这就是木灵诀，但要修到这种程度，你离飞升也就不远了。”
木灵诀，操纵的是万千生灵中的生气，一草一木中有生气，所有活物更是如此，甚至不只是草木，天地万物都能引为己用，防不胜防。
这是真真正正的上品功法，甚至远胜于无心阁的无心诀，同为木灵根适用的功法，无心诀只能救人，而不能自保，比较下来，甚至效用还比不上一般的中品功法。但真正战乱的时候，谁能拼尽全力护着一名毫不相干的医修？
林千俞尝试过的心法至少有上百种，可无论是稀少的上品功法还是寻常的下品功法，统统在林千俞的丹田间运转不过三日，就会被他本身的灵气吞噬殆尽。
林千俞在识海内翻看几页，看出玄齐虽给的《木灵诀》虽不假，却只有前三层。
只有好东西才需要藏着窝着，更何况对方武力远胜自己，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玄齐，盘膝运转起心法。
才运转两个小周天，林千俞就明显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变化，如果说往日他体内的灵气就像生在荒漠的枯树，生气用一点少一点，那么有了《木灵诀》后他的灵力就如春雨下的初柳，连绵不断地抽枝发芽，灵力生生不息。
这心法居然真的能解决他古怪的体质！
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老神在在的玄齐，再无怀疑，“余下那三层心法用什么来交换？”
玄齐笑而不语，他就是欣赏林千俞这种直截了当的谋略。
“我的骨？”林千俞面上淡漠，仿佛要被刨骨割肉的人并不是自己，冷淡到几乎无情。
玄齐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唇角勾了勾：“如果我说是呢？”
“那要看你的诚意，”林千俞瞥了他一眼，窥见玄齐眼底的兴味，心下疑惑，“玄武在妖族贵为王族，即使你没了内丹，也不应该破落至此，只有一个可能，你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而我的骨对你来说没有用，除非你拿去交换。”
玄齐温和的灰色眼眸半阖起，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这个分明年幼却又强大的幼崽，笑了。
林千俞看着他的神情，知道自己猜中了。
“别拐弯抹角，我的时间不多。”林千俞道。
“你小子，当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玄齐收回视线，挥挥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石穴内瞬间浮现出无数银色丝线，密密麻麻，攀在石壁上，水潭中，在暗中散发出幽暗冰冷的光芒。数千条银线从玄齐的右脚涌出，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对方的生命力，如水蛭一般蔓延整个洞穴。
林千俞周身也不例外，银丝宛若活物，甚至还主动攀附上来，似乎在搜寻林千俞身上的伤口，他眸底诡异的情绪一闪而过，没有触碰这些诡异的丝线，而是抬起头朝玄齐问道：“你中的是蛊术？”
银线又围了过来，这次虚虚地圈住了林千俞的手腕，并非看上去那般冰冷，反而灼热地令人难以忍受。
玄武性属水，偏寒，用来束缚的囚笼是火属的。
“不错，还看出什么了？”玄齐淡淡问道。
林千俞心下有几分思量，看向石穴中的银丝沉默了半晌，“要长出如此庞大的蛊丝，必定需要大量的灵气，”他抬头环视一圈四周，眸光淡淡，嗓音虽稚嫩却透着令人信服的沉稳，“我在这石穴中并未感应到茂盛的灵气，甚至可以说，这里的灵气连外面魔地边界的浑浊灵气都要稀薄。想必将你关进来的人也不会想让你过得太舒服。”
玄齐沉稳的神情随着林千俞的话变得凝重起来，林千俞敏锐捕捉到对方的迟疑，肯定自己的结论，“这蛊是以你的灵力为寄体而生长的。”
“极智近妖，”玄齐淡淡鼓了掌，眼含欣赏，挥挥手将数不清的银丝重新隐匿，“你年岁尚小就如此敏锐，实属让我惊讶，要知道在妖族，你这么大的都还是些未化形的奶娃娃。整日只知道哭着找娘亲喝奶。”
林千俞僵硬了一瞬，说不清是该点头肯定还是直接无视这老头。
“人族真是得到天地偏爱的生灵，”玄齐望着洞顶石缝间透出的微光，叹了一口气，“我不要你的骨，且不说混血的药灵骨与凡物无异，就是真的药灵骨我也用不上。我要你去无心阁，寻一个叫琴音的器灵，然后告诉他玄齐还活着。”
林千俞静了静，没听到玄齐的其他要求，他愣了一下，反问道：“只是如此？”
玄齐冲他笑笑：“对，只是如此。”
林千俞看了他一眼，答应下来：“我三天后会离开魔地边界，我会尽快帮你联系无心阁的人。”
“嗯，记得这事就行了。我不急，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更何况玄武呢。”玄齐洒脱一笑，年迈的褶皱随之聚拢成了朵菊花。
玄齐的伤不轻，更何况他失去了作为妖气来源的内丹，已是强弩之末了。
林千俞不知道自己那些血能让玄齐再撑多久，玄齐完全可以将他囚禁下来，就如他口中那些曾经的修士大能圈养药灵一样，但玄齐没这么做。
林千俞沉默半晌，在玄齐茫然的表情中重新盘膝坐下，淡淡解释了一句：“三日后传送阵才会开启。”
玄齐已重新化为玄武，躺回浑浊的水潭中，闻言笑了笑：“好小子，那我给你讲讲术法吧，你想听神仙历劫还是天下武比，想学符纸咒文还是阵法三千，老龟我这里通通都有，就怕你学不过来。”
林千俞将手搭在膝上，静了几息后答道：“那说说器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