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楼内再次变得嘈杂，疑惑之声此起彼伏。
有人顺着峰主唐玮的目光寻到卫劫一行人，看了他几眼，确认后，不满质问：“这几人今日才来弟子阁，实力如何根本无人知晓，就凭内阁弟子的身份就要排在在这里修习多年的我们前头？这不公平！”
“此五人在入阁试炼中排列第一，排名在前列是历来的规矩，排名并非固定，若有不服自可送上战帖。”
九澜峰峰主施施然离去，丝毫不管自己给卫劫几人惹下了怎样的麻烦。食楼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不断有试探的眼神看向几人。卫劫早料到了如此局面，垂眸吃完自己碗里的菜肴，放下筷子淡淡道：“魔界中人为何会跨界？”
“他们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这话难说。”魏依岚不动声色瞥了一圈四周，低声道：“这里严令禁止私斗切磋，这事一出我们五人都被盯上了，会有人来挑事，还是吃完赶紧走吧。”
这个时候，今早上课时卫劫看到的那两个筑基期之一忽然起身，向着卫劫这一桌走来。
他模样高挑，穿一件月白道袍，腰上佩着一把长刀，腰间玉佩随着步履轻晃。
卫依牧余光扫到，淡淡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这人姓余，是乐家外脉的一名弟子，是本次入阁试炼中最有可能夺得魁首的三人之一，曾越境杀敌，天赋也算不错。”
莫万剑顿时有几分紧张，坐不住凳子，“不会是来找茬的吧，这么快？”
卫劫敲了下桌子，一挑眉：“先别紧张，看看态度。”
“那是，我爷爷都在这，肯定不会让我挨打的。”莫万剑嬉皮笑脸放下碗筷，“咱们人多，一人一掌都把他拍扁了。”
他话音一落，几人俱放下筷子，面色肃然，仿佛下一秒就要架上刀与人打一架，迎面而来的筑基期停下脚步，隔着两张桌子对卫劫拱手一礼，“在下洛水余家，初级铸物师，余锦。对几位并无任何恶意。”
接着又言：“在下曾在入阁试炼中有幸见识卫公子剑法，甚觉惊艳。此番前来，是希望与卫公子交个朋友。”
言语温润有理，加之目光坦荡不躲，卫劫对上他的目光，忽的一笑，“你是觉得我的剑法好，还是觉得我的剑好？”
此话一出，在坐的几位皆是一愣，目光不自然起来。
魏依岚三人俱是知晓卫劫的剑灵身份，此话一出，可不都是在寻夸奖么。再加上这人居然是少见的铸物师，卫劫的态度顿时令几人无法琢磨起来。
余锦忽的面上一红，抱拳躬身道：“被卫兄发现了，是，在下心念那剑已久，若卫兄不介意，可否让在下再看看那剑。”
卫劫轻笑一声，起身走向门口，“今日未曾佩剑，多谢夸赞了。”旋即问魏依岚三人：“还走吗？”
魏家两姐弟、莫万剑：“走吧，都吃完了。”
卫劫：“嗯。”
没人再敢上前阻拦，卫劫三人离开食楼。卫劫走在最前方，水青色的武服利落凌厉，缀着云纹的衣角被风吹起，被细碎灿金的阳光晕得烂漫。
卫依牧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卫兄看上了那小白脸呢，与铸物师定契的器灵可不在少数，修炼铸物一道的，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了。”
富可敌国？卫劫失笑，居然能让魏家这位大小姐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很有钱了。画栋书阁掩映在竹林之下，他不动声色地顿下步子，转头冲几人笑道：“我还有些书要找，你们先回去吧。”
魏依岚了然点头，“嗯。”
“卫兄早去早回，”卫依牧笑着挥挥手，莫万剑也摆了摆手，三人一同离去。
卫劫走向书阁，门前的小童扎着小髻，抓着跟他人差不多高的扫帚扫地，见卫劫走近书阁，急急跑过来展开双手，“有玉牌吗？没玉牌不得入书阁。”
卫劫手抵在门框上，笑得毫无心机，“别啊，我才入阁，还没发玉牌呢，都是阁内弟子，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小童初见卫劫笑颜一愣，少年人笑得肆意，如六月艳阳，灵动俊美，一下引得脸皮子薄的道童涨红了脸，急匆匆合上门，“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行，别……别拿这一套忽悠我！”
说着就要关上书阁大门。
卫劫登时傻了眼，哭笑不得，低声冲腰间长萧道：“这可不能怪我不教你化形，峰主可连玉牌都没给我。”
话音未落，腰间忽的一声轻鸣，一道轻盈的鸟儿循风而出，轻轻落到少年肩头，羽翼轻抬，啄了啄翅下。
门被青羽化形时的风轻轻拂开，道童对上青鸟的视线，立时慌了神色，躬身行礼道：“青羽大人，是小九无礼了。”
说着侧身走到书阁门旁，认真地冲卫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道童不过十来岁，个头小小，卫劫比他高许多，此时这种弓下腰，垂头拱手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吃力，卫劫无心为难道童，更何况人家所行亦无任何问题，便拍了拍道童的发髻，敛去青羽无意中散发的威压。
“多谢公子。”道童仍高举双手，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肩膀却微微颤抖。卫劫肩上的青羽撇头瞅了他一眼，没将其放在心上，啾啾作响催促着卫劫步入书阁。
卫劫将手伸回，没说什么，快步走入书阁。
随着青羽与卫劫一同离开书阁门口，道童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想着青羽往日发狂残暴的模样，又想起今日青羽立在卫劫肩上亲热挨蹭的模样，陷入恍惚。
可是那个人，真的笑得很好看啊。
而且……也很体贴。道童想起方才那人温柔的轻拍，忽的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一动不动。
那样的人……怪不得，峰主的萧灵会喜欢。
楼中有两道蜿蜒梯台，顺着满墙书册成圆而起，状似阴阳两仪一般对半二分，中间便是空荡的阁台，用于摆放书籍或烛台。
卫劫顺着其中一道梯台漫步而上，缓缓步入楼阁。
九澜峰的藏书是五大峰中藏书最广的一峰，因而弟子所识也极为广泛。
“兵不厌诈，道不厌学。”
这是九澜峰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何人所说已无从查证，被九澜峰的弟子奉为不动真言。便是因此，除了武场，书阁便是整个峰上的弟子最爱去的地方。
可卫劫此时来得有些早，许多下学的弟子仍未来此，书阁内便冷清了许多，只有东南一侧有些三三两两结队相伴的弟子。
他抬手从壁橱中抽出一本书，灰尘随之飘扬，落了一地。卫劫倒退两步捂住口鼻，垂眸看书名——《调和之道》。卫劫微微挑眉，来了些兴致。
打开书，映入眼眶的便是五行图谱，卫劫瞥了一眼便向后面翻去，青羽在他肩上来回挨蹭着他的脖颈，试图将卫劫的注意力拉回来。
卫劫不为所动，继续往后面翻，一男一女的全裸图，他看了几眼，忽的眼前一亮，指着其中一幅女子攀附在男子身上的人像向青羽问道：“怎么样？”你想化形成什么样的？”
青羽勾着头站在卫劫肩上，来回跳了两下，用鸟喙勾住其中一页，“啾，啾啾……！”
唐玮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卫劫瞪着那双晶亮的豆豆眼，硬是睁眼说瞎话，“可能是趴在上面的那一个吧，你怎么看？”
青羽疑惑地啾了声，瞅着书页中上下相叠的两人啾啾作响。
为什么他们要叠在一起，青羽都看不清他们究竟长什么样了。
卫劫面不改色翻到后面一页，那是一页关于女子穴位构造的具体讲解，他匆匆瞥了一眼后便移开眸子：“这个有，你就暂时按照这个练习化形吧，我就不陪你了。”
“啾啾啾！！”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教我！
青羽立刻不干了，从书上飞回卫劫肩上，爪子紧紧勾住卫劫身上的衣料，分毫不放。
卫劫无奈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唐玮喜欢的是女子，你要修成女子，我作为男子自然是帮不上什么的，我也要名声啊！”
很好！够理直气壮，够真实！
他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眼见幼鸟明显犯了迷糊，在化形男女之中来回摇摆。
卫劫乘胜追击，笑道：“要不青羽把这书带回去吧，让峰主大人看看更喜欢哪一个，也不至于白费功了。”
说着连连抽出好几本调和之术的上下本，捏了个诀将其挂在青羽羽后，懵懂无知的青羽此刻满心都是敬爱的唐玮大人称赞自己的模样，对卫劫的所作毫不推辞，果断地拎起一包男女调和之术飞出书阁。
“啾啾啾！”等我问清楚回来！
“问清楚哦！”卫劫笑容满面地挥挥手，心底一肚子坏水笑翻了天，只恨不能亲眼看见唐玮吃瘪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逛起书阁来，心道：谁让这笑面虎天天给他挖坑，总算是给他整回去一次了。
书阁大到超乎卫劫想象，关于血契的书却少之又少，他找遍了南边的书橱，累得席地而坐，叹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那么好找的啊。
他抬起头，书阁窗纸中透出微光，日向西斜，时间已经不早了。
要不今天先回去，算算时间傻小子也该回来了，卫劫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