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一家烤肉店，张绘知道罗皓不会真的让她请客，于是抢先一步把钱付了。
罗皓无奈，但也就随她去了。
虽然是烤肉店，但是张绘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直接要了一听啤酒，灌自己。
罗皓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太对，试图阻止了几次，但张绘根本就不听他的，继续灌自己。
罗皓没喝酒，就这么守着张绘。
张绘酒量本身也不大，没多久就喝醉了。
张绘喝醉也算安静，不吵不闹的，也不说话。
最后可能是张绘觉得罗皓吃好了，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他。
张绘推了推眼镜：“罗皓，你吃好了吗？”
张绘肉眼可见的已经醉的不行了，罗皓的耐心似乎也多了起来：“嗯，吃好了。”
张绘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烤肉店之后，张绘觉得累了，直接不想走了。
她在罗皓面前从来没有这么任性的时刻，这会儿的张绘，更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儿。
张绘坐在地上，大咧咧的，抬头看着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罗皓：“罗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张绘说这话的时候，在一瞬间跟李淳月很像，罗皓恍惚了一下。
因为那一瞬间的相似，罗皓的耐心难得得好。
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地上凉，先起来。我送你回寝室。”
张绘像是要把这一次的任性耍到底：“我就不。你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呀？”
罗皓垂眸：“你先起来……”
张绘换了一个条件：“我起来你就说好不好，不然我白起了。”
一个醉鬼，最容易斤斤计较。
罗皓点了点头：“嗯，起来我就告诉你。”
张绘歪着头想了想：“那你背我。我喝醉了，你不能说不背。你不背就是欺负我。”
罗皓那拿张绘没办法，于是微微倾身，半蹲在了张绘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张绘心满意足，乖乖的趴到了罗皓背上。
因为吃烤肉的地方离学校也不远，罗皓就没打车，就这么背着张绘走了回去。
因为背上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喝醉的人。
罗皓走路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平时走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变得格外慢。
刚开始的时候，张绘一直都挺安静的，都没怎么说话。
像是把刚才自己问罗皓的、一定要求得一个答案的那个问题给忘了。
罗皓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背着人往前走。
走着走着，罗皓就感觉到背着的这个人，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罗皓叹了口气，开始说话。
这话像是对张绘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罗皓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谁说的。
这条街相对来说比较安静。
安静的街道上，罗皓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这两个问句，罗皓自己都没有找到答案。
隔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罗皓听见张绘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喜欢你。”
隔了两秒，张绘又回答了罗皓的另外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哪问什么值不值得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的那个人再平凡，也会因为喜欢，而变得闪闪发亮。”
罗皓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李淳月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时隔这么多年，他依旧能够清晰的记得那天月色下的李淳月的模样，还有李淳月的声音。
那天晚上他跟李淳月表白。
李淳月一双明亮的眼看着他问：“罗皓，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忘了。
大抵是他对自己的回答都不满意，所以只能选择遗忘。
他只记得那天李淳月的反应。
李淳月说，算了吧，喜欢就能得到结果的吗？
罗皓的思绪被张绘的声音拉回来：“罗皓，其实……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有喜欢的人对吧？我看到照片了。”
紧接着，罗皓就感受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湿意。
一直在他面前几乎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的张绘，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这一哭，就怎么都止不住。
张绘哭够了，抽泣着：“那张照片是初中的时候拍的吧？都好旧好旧了，你都舍不得扔。那肯定就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罗皓这次没让张绘唱独角戏：“嗯，很重要的人。”
张绘说：“罗皓，你把我放下来，我们聊会儿天吧。”
两人在路边找了张木椅，坐下了。
张绘眼里还有醉意，但此刻她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她对你那么重要，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
罗皓抬头，似乎是在看天，但又似乎不是：“我找过了呀。”
只是没找到。
都说女孩子在感情里，推理能力不亚于柯南。
仅这一句话，张绘就问了罗皓一句：“你没找到，所以你就到她最喜欢的地方了对吧？”
张绘知道罗皓是临川那边考过来的。
临川离云南很远，没事儿谁会跑这么远的地方上学，还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为他所爱之人。
罗皓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跟别人提起李淳月。
罗皓想，可能也是自己喝多了。
这酒精后劲可真大，他明明只喝了一点点。
罗皓跟张绘说：“对啊。她这一生梦想不多，就是想到洱海，看一看海，然后开个民宿。”
罗皓上大学以来，要么就是在上课，要么就是忙着创业赚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找李淳月。
不上课或者店里没什么事的时候，罗皓就跑到洱海去。
这两年多来，洱海附近大大小小的民宿罗皓都去过了，只是一直都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那个面孔。
罗皓的话语间关于李淳月的不多，但是罗皓一开口，张绘就知道自己输了。
但是张绘不甘心啊，毕竟这个女人算是在罗皓生命里消失了，而且消失了很多年。
未来还不一定会不会回来。
张绘看着罗皓，灯光下的眸子显得跟灯光一样亮：“罗皓……我其实也挺不错的，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一下？”
张绘这一生虽然没有自信到骨子里，但是也绝对是个自信的人。
自卑的情绪只是偶尔才生出来。
但是在罗皓面前，在罗皓心里的那个女孩面前，张绘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逃不过，挣不脱。
其实她也不知道罗皓有什么好的，家庭不好，学习也不算拔尖，对着她的时候，脾气虽然算不上坏但也绝对不好。
但她就是喜欢罗皓。
张绘回忆起初见罗皓那天的场景。
可能是那天阳光正好从树叶缝隙钻出来，可能是因为那天微风刚好把罗皓身上的柠檬香带进她的鼻息，也可能是因为罗皓在人群里被她一眼看见。
总是，她以心动，覆水难收。
原来，张爱玲说的，卑微到尘埃里，是这种感觉。
张绘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罗皓说的都在她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可能是觉得，她好像还没开始战斗，就已经输给了她素未谋面的那个人。
张绘调整了下情绪，鼓起勇气，看着罗皓的眼睛：“罗皓，你要不要……试一试跟我在一起？”
虽然知道罗皓一定会拒绝，但是听到罗皓说“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张绘还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海里。
越来越往海底沉，一点点呼吸都很困难。
喝醉了的张绘艰难着站起来，看着拒绝她的罗皓，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你确定吗？我其实很抢手的，你错过我这村就没我这个店了。”
罗皓没说话。
张绘似乎也不是为了等罗皓回应：“罗皓，你说你这深情人设再怎么稳，那个人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啊？”
罗皓还是没说话。
张绘也不说话。就好像，罗皓不回答她就跟他犟到底似的。
罗皓：“那就一直等一直找，反正也就是一辈子的事。”
张绘在那一瞬间就明白，自己彻底输了。
张绘叹了口气：“罗皓，本来想让自己看清现实，看清你根本不可能爱上我的现实，然后比自己离开你的。但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陪你一起等，你等她我等你，像你说的，反正也就是一辈子的事。”
罗皓摇头：“你又何必。”
张绘脸上的表情划过苍凉：“心甘情愿。”
……
罗皓的学习成绩本来在学校不是什么拔尖的存在，但是奖学金也拿过那么一两年。
罗皓大学四年结束，顺顺利利毕了业。
这段期间，罗皓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因为本来就专心在找李淳月，所以身边也再没出现像江醒和陈勉那样铁的朋友。
合作伙伴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经过这四年，本来就尝了不少人情冷暖的罗皓，眉眼间更加沉淀了岁月的痕迹。
更加沉稳，也更加有责任感。
思念光阴似乎足以改变很多，足以带来很多人，足以带走很多人。
这么多年，罗皓身边没有变的，大概就是高中时候和江醒林与，陈勉和赵以柠时间的友谊。
还有……一直在他身边的张绘。
毕业那天，一身学士服的张绘站在罗皓面前：“罗皓，可以……一起拍张照吗？”
张绘喜欢罗皓，大胆却又小心翼翼。
张绘大胆到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罗皓。
但是同时，她又小心翼翼到了连一张合照都不敢和罗皓拍的程度。
甚至，很多次她其实有机会偷偷跟罗皓有“合照”，但是她连偷偷留下“合照”都不敢。
大学四年，她勇敢追爱，她也努力学习。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和罗皓没有一张单独的合照。
罗皓在这件事上倒是大方：“可以。”
但后来还是加了一句：“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好歹一起在学生会工作了两年。”
张绘明白，罗皓这是怕她误会。
所以赶紧解释撇清关系。
张绘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真的就是很单纯的合个影。”
这四年，罗皓的书店已经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席之地了。
张绘得到了很好的offer，广告公司离罗皓的书店很近。
张绘和罗皓还是会经常一起吃饭，但是从不逾矩。
罗皓会把握好很好的分寸和边界。
张绘经过这几年，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两个聪明的成年人交往，一切都点到为止。
他们两个唯一的默契可能就是，两人都没有找对象的想法。
但凡这事儿有一点苗头，自己就把桃花给掐断了。
元旦这天，街道上被装饰得很热闹，各色灯光，看起来五光十色又很温暖。
张绘看着那些灯光，甚至都觉得不太冷了。
吃完饭两人从饭馆出来，沿着街道走。
张绘把今年的新年礼物给罗皓，罗皓说了声谢谢。
罗皓也会回礼。
但是礼物都不是什么暧昧的。
罗皓要去不远处的停车场开车，张绘今天兴致来了，想站在路边看看这座城的夜景。
一直忙于工作，一直都在赶时间赶时间赶时间，没什么机会好好看一看夜景。
今天趁此机会，能看一看这座城。
罗皓自己一个人去开车了。
只是走出了五六米的样子，张绘一回头看到罗皓往车来车往的马路冲。
张绘赶紧跑过去把他拽回来。
只是没来得及。
幸好是绿灯，行人通行。
不然罗皓现在应该被车流压成肉饼了。
张绘看着他拽了一个女人的手臂。
她从来没有见过罗皓那样的眼神，期待又害怕失望。
那种情绪很复杂。
张绘一瞬间明白过来，罗皓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她一直想取代的那个人。
可能，出现了。
张绘一直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罗皓的激动，愤怒，庆幸，欣喜……
这些情绪她这几年都没有在罗皓脸上见到过。
罗皓抓着李淳月的胳膊：“李淳月。”
李淳月是跟朋友一起来酒吧玩，刚从酒吧出来。
她身边这会儿人不少，看到罗皓这个不速之客，差点就动手了。
李淳月在那之前说了句：“好久不见。”
张绘很聪明的没去在这个时候烦罗皓，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没有勇气。
以前她觉得自己只是败给一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罗皓身边的人。
但是现在，那个人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张绘保持着礼仪，走之前给罗皓发了消息：看你有事，我先打车回去了。
…
李淳月跟朋友道别，和罗皓找了个地方。
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
花店很大，两人找了露台的位置。
罗皓以为自己再见李淳月，会剑拔弩张。
从来没想过会像现在这么平静的聊天。
罗皓知道李淳月喜欢江醒，所以跟李淳月叙旧的第一反应是跟李淳月聊江醒。
罗皓说，江醒在李淳月和李淳晔走了之后，遭受了很大的网络暴力，还得了抑郁症，曾经一度可能这一辈子也就生活在阴影里了。
罗皓说，幸好江醒遇到了一个光一样的女孩子，才把江醒带出来。
罗皓说，江醒养了一只猫，叫狗蛋。
罗皓说，但是江醒在大一那年就不见了，消失了。
罗皓说……
罗皓说了很多，但最想说出口的那句话一直都没说出口。
那句，在心底藏了很多年的，即使现在说的愿望非常强烈，还是因为害怕她反感而默默放回了心里。
他说了无数件关于江醒的事情，却不敢说一句。
李淳月，我想你。
罗皓这辈子没怕过任何人，可是在李淳月面前，他觉得自己约等于怂蛋。
在罗皓说了很久的话之后，李淳月问了句：“你呢？”
罗皓被李淳月问的愣了一下，随后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苍凉：“我……挺好的。”
李淳月比记忆里要成熟了很多，以前那个暴躁的约等于社会女青年的少女，已经被岁月和现实磨平了棱角。
现在李淳月，平静，温柔。
李淳月笑了笑：“怎么个好法？”
罗皓把自己的这几年的大致情况跟李淳月说了之后，李淳月说：“那挺好的。”
两人叙了会儿旧，罗皓不知道会不会冒昧，但还是开口问了：“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
李淳月知道罗皓想问什么：“是啊，我这样的人，除了你这个瞎了眼的，谁会喜欢我啊？”
“……”
李淳月其实注意到了张绘的存在，既然罗皓已经把这个话题开启了，李淳月也就继续了：“今天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跟你还挺配的。”
罗皓不想李淳月误会什么，这也是对张绘的不公平：“同学而已。”
李淳月没再说什么。
今天有些晚了，罗皓说：“你……住在附近吗？”
罗皓的试探很明显，他想问李淳月是不是在这里常住。
是不是在这里定居。
李淳月大大方方的：“我是上个月才搬到这的。”
顿了会儿，李淳月说：“想着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找个地方定下来了。”
罗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只说了句：“挺好的。”
他赶紧问李淳月要了联系方式。
他怕这是一场梦，梦一醒来，李淳月就不见了。
如果有一个联系方式，至少……会安心一点。
李淳月从离开之后，就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了。
交换完联系方式之后，罗皓送李淳月回家。
李淳月下车之前，跟罗皓说：“我刚搬新家没多久，有空的话，过来玩。”
罗皓没想到李淳月会这样说，赶紧答应：“明天吧，明天你……方便吗？”
李淳晔笑了笑：“晚上吧，过来吃火锅。”
“好，需要买什么吗？”
李淳月还真认真的想了想：“菜都得买。”
罗皓愣了下，随即笑了：“那……明天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先去买菜。”
“可以啊。明天下午我应该下午五点就能下班了。看你的时间。”
罗皓的时间很自由，毕竟书店是自己的，店里也有员工看着，罗皓这个老板现在闲的跟个无业游民似的。
两人互道了晚安，罗皓目送李淳月进了单元楼之后才驱车离开。
第二天罗皓准时接到了李淳月。
两人去了菜市场。
罗皓从昨天看到李淳月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这个梦好真实。
他也不是没有梦到李淳月回来过。
但是，每一次梦都好短好短，短到他只来得及看到李淳月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梦就醒了。
两人买完菜去了李淳月家，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的时间不长，毕竟就只有两个人吃。
需要准备的菜不多。
两人还卖了啤酒。
两人喝得都不多。
但是酒精总是有一些作用的。
昨天他们避而不谈的事情，现在李淳月主动提起了：“江醒……真的走出来了吗？”
罗皓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江醒，尽管她现在问江醒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愧疚，但是他还是会不舒服。
拿着啤酒罐的手停滞了会儿之后，罗皓若无其事：“嗯，阿醒最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那个女孩子自带魔法。”
带着可以让他开心的魔法，带着可以把他从深渊带出的魔法。
罗皓说到这，李淳月真的相信江醒走出来了。
其实他们走了之后，有偷偷关注江醒。
知道他的状态。
只是没有勇气，那会儿他们太小了。
小到没有一丝丝的勇气承担一丝丝的后果。
李淳月猛灌了自己一杯酒：“罗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
罗皓没说话。
李淳月说：“当年的事，其实一点隐情都没有，我和阿晔就是为了钱，把那么好的朋友变成了那个样子……”
罗皓点头：“嗯，我知道。”
李淳月忽然就笑了：“罗皓，那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还喜欢我啊？”
罗皓抬眼看李淳月。
李淳月放下手里的筷子：“你别说你来云南呆了这么多年，只是巧合。你别说你身边那么多人但你依旧单身也是巧合。”
罗皓学着李淳月的模样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我可能是贱吧。”
“……”
罗皓：“哪怕你告诉我你喜欢江醒，哪怕你为了钱把最好的朋友推入深渊，哪怕名字到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我还是喜欢你。哪怕知道这辈子我可能等不到你，我还是喜欢你，我宁愿赌上一辈子等你。”
这么多年吗，罗皓都没让自己情绪这么失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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