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梅骂骂咧咧的控诉声回荡在胡同里,由近及远,阴魂不散。
院外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院子张大妈用维护沈青岚的方式同沈红梅隔空对骂,其余人均沉默不语。
等沈红梅彻底离开了,张大妈骂累了,看热闹的也就散了。
“爸,您进去歇会儿吧。”沈青岚扶着老爸起来,“傍晚您得去店里,不睡一会儿会乏的。”
沈军叹了口气,蹒跚着步子进屋。
忙了大半天,又经历了一场家庭纷争,沈青岚精神疲惫,送了老爸进房间,便迫不及待回到自己屋里。
刚迈进门,便被许少庭揽在了怀里。
落进温暖坚实的怀抱,身体里顿时涌上了一股愉悦而舒适的莫名情绪,疲累顷刻烟消云散,只想这样永远懒在他怀里。
两人沉默着拥抱片刻,什么话也没说,就好像倾诉了千言万语,心情也舒畅起来。
“睡会?”许少庭将怀里人推开些许,低头倾在她额头上方。
沈青岚有些脸热,目光盯着许少庭的衣领,不太敢直视他。
平常天天睡一块,并不觉得难为情,可这会儿一想到要跟许少庭躺在一起,却强烈地不好意思起来。
“几点了?”沈青岚没话找话缓解忐忑。
许少庭轻笑,“你抬头看一下。”
沈青岚一囧,才想起来表就挂在她面对的墙面上。
她强忍尴尬,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抬头,视线越过许少庭的肩膀看了看时间,三点半,距离下午去店里还有一个小时。
“还有一小时,睡下起来怪冷的。”沈青岚说,“去沙发上歪一会儿吧。”
许少庭看出来她还不太适应新关系,便顺着她,“好。”
他牵起她的手,正要出房门,便听家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
两人对看一眼,许少庭先一步出门,“我去接。”
电话在外屋,许少庭快步出去接起电话,刚听了几秒钟脸色就变了,“在哪家医院?好,我们马上过去!”
“怎么了?谁去医院了?”沈青岚也是一惊,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人。
老妈?陈姨?还是高枫孟哥?
“是胖师父。”许少庭快步返回屋里拿两人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盯着他的兄弟去他家看了,门没锁,于是敲了门,好长时间没响应,就爬墙进去了,结果发现老头昏迷了。”
“昏迷!”沈青岚也慌了,抢走许少庭手里的衣服,快速跑出屋门,“快去医院!”
两人到达医院时,老头还在急救,只有那个小兄弟在急救室外守着。
“辛苦你了。”许少庭拍拍那个小兄弟的肩膀,“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再晚一会儿,老头就没命了。”小兄弟说,“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医生还没出来,对了,医药费没交,我身上钱不够。”
“没事,我来交。”许少庭说,“你先回去歇着吧,改天请你吃饭。”
“哎,那我走了啊许哥许嫂。”
小兄弟刚走了没一会儿,医生便从急救室出来,问:“你们是老先生的家属吗?”
“我是他徒弟。”沈青岚上前说,“我师父无儿无女,没有亲人。”
“哦……”医生似乎是考量了一下,才继续说,“老先生胃癌晚期,时候不多了。”
沈青岚愣怔。
胃癌……晚期?
虽然有老头得病的心理准备,但胃癌晚期这四个字对她来说还是很大的重击。
难怪老头吃不下东西,这病他自己肯定已经知道了,那么……
沈青岚忽然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她自以为是帮助老头,以帮忙尝菜为由变着法儿给他吃各种东西,他那会儿吃东西应该是强撑了吧?
那得多难受啊……
肩膀上忽然覆上一只手,那手轻揉着肩头,是无声的安慰。
“做手术已经没了必要,最后这段时间能吃点就吃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医生遗憾着摇摇头。
“那个,大夫!”沈青岚拦下医生问道,“我想问,我师父这病,他……吃东西很难受吗?”
医生点点头,“这个时期是非常难受的,腹胀,腹痛,恶心,吃东西会吐,最好以清淡米粥为食,但如果病人有进食意愿,还是可以适当吃一点,要适量,会加重胃的负担。”
沈青岚颓然地点点头。
许少庭朝大夫颔首:“行,我们知道了,谢您费心。”
他胳膊一收,将沈青岚揽在怀里,“老头爱吃,在生命与挚爱之间,如果是我,我选择后者。”
“谢谢,你的话安慰到我了。”沈青岚将额头埋在他肩膀上,闭眼输了口气。
老头很快便被推进了病房,他人醒着,护士来给他扎针输液,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护士一走,老头便笑呵呵道,“你这丫头果然是我的福星,我又能多吃几天美食了。”
沈青岚心里一阵难受,却也强撑笑脸,说:“再来碗肉糜粥怎么样?”
老头摆摆手,“不吃那个,都没几天活头了,谁还吃那个!”
沈青岚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下去。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丫头,怪难看的。”老头叹了口气,“你们是刚听说,肯定一时接受不了,我刚听说那会儿也跟叫雷劈了似的,最可怕的是还不叫我吃!你知道我一辈子就好琢磨着吃,大夫告知以后要忌口的时候,我差点难受死,想着还不如找块墙撞死得了。”
“后来啊,我就想通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谁也改变不了,那不如就敞开了吃,以前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尝尝,早死也值了不是?所以你们不用刻意照顾我的胃,我剩几天吃几天,早吃死了早超生,没什么好难过的。”
沈青岚不惧怕面对死亡,也理解老头的选择,只是遗憾没能早点儿认识老头。刚刚遇上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就要面临告别,这才是最叫人遗憾的。
“丫头,明天我就出院,在这里吃饭也不香。”老头交代遗言似的说,“我打明儿起就在你店里吃了,我没钱,就拿我那小破房子抵债吧。”
沈青岚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想明天给老头做点什么。
然而,谁也没想到,老头这院没能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