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嘴上催促着他们走，但当沈青岚把一碗热汤面端上桌时，他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拿起筷子吃了。
十个厨子九个爱吃，这老头格外爱吃，只看他落魄的时候还会第一时间专注食物的味道就知道。
所以沈青岚拿捏住了他爱吃的弱点，不管人家多么嫌弃，她都坚持用美食的糖衣炮弹来攻克老头。
从那天起，沈青岚隔三差五就会借帮忙尝菜为由，带一大堆足够吃三五天的食物去老头家里。而许少庭就以小工为名，跟着去家里打扫卫生。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老头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瘦，但瘦得挺有精神。
这天沈青岚跟许少庭又是大包小包的敲响了老头家的门。不同于以往，老头这次没不耐烦地吆喝一声“谁”，而是默默走来开了门。
开了门也不板着脸说一句：“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
只说：“进来吧。”便扭身进了屋。
“师父？”沈青岚看老头脸色不大好，回头跟许少庭对视一眼。
许少庭低头看了看院门内堆着的垃圾袋，眉头微簇。
老头以前会自己倒垃圾，堆积了这么多，证明他这些天就没出去过。
“师父啊，您今儿吃什么了？”沈青岚像平常一样乐呵呵进门，拎着吃的喝的直接去厨房。
可到了厨房后她愣住了，上次带来的菜肉居然一点没少，还放在她收拾好的位置。
证明这几天他没开火。
沈青岚把吃的喝的放在地上，马上去橱柜里检查米面，面没少，米跟面条少了一些。再看锅里，还有残留的小半锅米粥。
没吃菜没吃肉，只吃了面条跟米粥。
沈青岚不知道今天还该不该再做菜给老头尝，因为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吃。
许少庭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沈青岚明白他的意思，本来她今天打算做回锅肉，但老头这个样子，估计不太能吃大油的食物。
可她还是想做点什么，老头不想讲自己身体的情况，她就只能当不知道，如果什么也不做，那就装不下去了。
“我做碗肉粥吧。”沈青岚打定主意，戴上围裙准备剁肉切菜，一边说：“许少庭，帮我洗米煮粥。”
许少庭“嗯”了一声，找来洗米盆，从米袋里挖了两勺米，问：“这些够了吗？”
沈青岚打算多做一点，这样老头饿了可以热一下吃现成的，可又不能做太多，免得老头不舍得丢，吃久了变质。
“差不多。”她估摸老头现在胃口肯定不怎么好，吃不了太多。
煮粥简单的很，等锅里的米煮开了花，然后把腌好的肉放进去煮烂，最后撒一把青菜，调味就好。
寻常的肉粥应用瘦肉丝，怕老头不好消化，沈青岚便将肉剁成了肉糜，不求口感，营养在就好。
可这种为了照顾身体牺牲了口感的做法，却先得了老头的白眼。
他汤勺一丢，耍起脾气，“我还没老到牙口不济的份上吧？这粥得是给掉光了牙的老头老太太吃的吧，你也打算在店里卖？”
“您还真猜着了师父！”沈青岚理所当然地说，“上了岁数的人也得吃饭不是，那天一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去我店里吃早饭，嫌我的瘦肉粥太大了咬不动，可她又想喝，我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您帮我尝尝啊，看要不要改进一下。”
老头抿着嘴，气鼓鼓地看了她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了自己房间。
完了，这回玩砸了。
沈青岚跟许少庭对视，做了个无奈的苦笑表情。
许少庭笑着摇摇头，意思是别这么早下结论。
大概过了三分钟，老头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看不出来装了什么。
重新做回沙发上，老头把粥碗往旁边挪了挪，盒子放上去，“啪”得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三个厚厚的笔记本。
“呐。”老头把笔记本都推给了沈青岚，“这是你最近照顾我的报酬，是我这些年游历各地记录的美食小记，不值什么钱，你不嫌弃的话就都收着吧。”
沈青岚抬头看看老头那张瘦削蜡黄的脸，再看看桌上三本发黄的笔记本，心里一阵波动。
“师父……”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要。
“我明天就不在这住了，你们以后也不用再来了。”老头重新拿起汤勺，端起那碗被他嫌弃肉糜粥，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大口喝了起来。
边喝边鼓囊着嘴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总得留给你点什么，这里有我收集的菜谱，也有我自创的菜谱，你拿着就得了，别磨磨唧唧的。”
“哦。”沈青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老头把这么宝贝的积累都给了她，她好像也唯有郑重地收下。
她又指着那个盒子，说：“这盒子您能给我吗？”
老头眼睛一瞪：“给你做什么，我要用来盛骨灰的！”
骨……骨灰？
沈青岚没料到他一下子就跳到了这个话题上。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把年纪，还不是随时都能进到盒子里。”老头满不在意地快速吃完了一碗粥，空碗往桌上一放，用手背擦擦嘴说，“粥味儿还行，可以卖给无牙人群，行了，你俩回去吧，菜肉都拿走，留在这里也是喂老鼠，我带不走的。”
“师父，您明天就走啊，去外地啊？”沈青岚知道不该问，可忍不住。
“嗯。”老头倒是也没生气，肯定了她的猜测，“北方待够了，去南方躲躲凉，你们不用操心，我饿不死。”
“去南方也好，北方实在太冷了。”沈青岚压下心里的酸楚，装作替他开心的样子抱着笔记本起来，“那我们走了啊师父，等天暖和了您可一定回来，到时候我肯定又研究出了好多菜，您得给我把把关。”
老头这次没答，摆摆手让他俩走。
沈青岚跟许少庭收拾了厨房里的肉菜，坏掉的装垃圾袋，连同门口的垃圾一起带走了。
“许少庭，我心里怪难受。”走出胡同之后，沈青岚跨坐在车坐上，叹了口气。
许少庭站在胡同口，挡住纵深的胡同，将她的头轻轻摁在身前，安抚道：“没事，咱能偷偷跟他一回，就能跟两回。”